空间传送的撕裂感如同将身体和灵魂同时丢进高速旋转的粉碎机。当那令人作呕的眩晕和剧痛终于平息,林恩残破的金属身躯重重摔在“坚毅号”机库冰冷坚硬的甲板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刺耳的警报声、损管人员的嘶吼、引擎过载的咆哮瞬间涌入他刚刚恢复的传感器阵列,将他从短暂的意识混沌中拉回地狱般的现实。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但右臂传来一阵剧烈的、模拟神经的尖锐刺痛——那条手臂在虚空矩阵的爆炸和最后的撞击中几乎完全报废,精金装甲扭曲碎裂,内部的液压管和能量管线裸露在外,闪烁着故障的电火花,无力地垂在身侧。左臂的热熔手枪枪管通红变形,彻底损毁。链锯剑早已在控制室中化为碎片。胸甲严重凹陷变形,内部的系统报警灯在目镜视野边缘疯狂闪烁,提示着多处结构性损伤和能量泄露。
“长官!”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仅存的几名风暴兵之一,他头盔破裂,满脸血污,正挣扎着试图将重伤昏迷的雷克军士长从传送落点拖开。艾拉芮尔跪坐在一旁,灵族优雅的长袍沾满油污和灰尘,她双手死死按压着雷克腹部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口(似乎是被相位刃擦过边缘造成的),鲜血正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涌出,染红了动力甲和冰冷的甲板。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压垮她的悲痛和疲惫。
“凯勒冯…”艾拉芮尔低声呢喃着战友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
机库内一片混乱。穿梭机残骸冒着浓烟,甲板上有数处被高斯光束熔穿后紧急修补的丑陋疤痕,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损管机仆拖着高压水龙和维修臂在狼藉中穿梭,发出单调的电子音。远处,舰体深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和剧烈的震动——显然,“坚毅号”在突破轨道封锁时遭受了重创,此刻仍在承受着攻击。
“报告…情况…”林恩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严重的失真和电流杂音,他依靠左臂支撑着,勉强单膝跪地。核心处理器艰难地过滤着海量的损伤报告,优先处理着外部传感器传来的信息——舷窗外,阿卡夏之门行星轨道上的战况。
景象令人窒息。帝国舰队如同扑火的飞蛾,在死灵舰队冰冷的银色洪流中绝望地燃烧、陨落。代表帝国舰船的蓝色光点在战术星图上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熄灭。“无畏号”庞大的身躯被数艘死灵镰刀舰包围,幽绿的高斯光束如同剔骨钢刀,不断从它伤痕累累的舰体上剥离下大块燃烧的金属。一艘帝国护卫舰以自杀式的姿态撞向一艘死灵收割者舰,在剧烈的爆炸中同归于尽,化作一团短暂而悲壮的火球。
钢铁战士的信号同样在快速黯淡。沃拉克的旗舰“无情号”如同燃烧的钢铁刺猬,黄铜色的舰体上布满了熔融的孔洞,几门主炮已经彻底沉默,但它仍在死灵舰群中左冲右突,用残存的宏炮和舰体撞击进行着最后的疯狂。然而,它吸引的火力正在急剧下降,越来越多的死灵舰船正从与它的缠斗中脱离,转向彻底绞杀帝国舰队。
行星地表,那幽绿的黑石方尖碑基座,其建造进度在战术星图上被标注为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百分之七十八点六。它如同一个不断生长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獠牙,幽绿的能量脉络每一次脉动,都向外扩散出更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静默力场,进一步压缩着生者的希望。
“虚空矩阵…确认摧毁…”林恩艰难地将侦察数据上传至舰桥,冰冷的逻辑也无法掩盖任务完成的代价。“‘回响’小队…仅存三人。雷克军士长…生命体征垂危…”他的机械眼扫过艾拉芮尔和她怀中濒死的雷克,以及旁边仅存的、伤痕累累的风暴兵。数据流深处,一丝不属于机械的冰冷涟漪稍纵即逝。
就在这时,舰桥的紧急通讯强行切入:“林恩!这里是舰桥!立刻报告你的状态!我们需要所有能动的人手!引擎舱严重受损,护盾发生器过载崩溃!我们被两艘镰刀舰咬住了!它们在…”通讯官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断,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沙沙的噪音和凄厉的惨叫。
林恩强行压下系统报警,核心处理器将最后一点能量导向受损较轻的左臂和腿部系统。他必须前往舰桥。他挣扎着试图站起。
突然!
所有的一切——舰体剧烈的震动、引擎的咆哮、损管机仆的电子音、警报的尖啸、通讯频道的噪音、甚至艾拉芮尔压抑的抽泣和雷克微弱的呻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覆盖整个星系的大手瞬间攥紧、捏碎、抽离!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了!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被彻底抹除!如同宇宙诞生之前的虚无!机库内,高压水龙喷出的水流无声地洒落,飞溅的水珠凝固在空中;损管机仆挥舞的维修臂僵在半途,指示灯的光芒如同被冻结;艾拉芮尔脸上的悲痛表情凝固了,她按压伤口的手指停止了动作,涌出的鲜血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琥珀;林恩挣扎起身的动作也瞬间僵住,他处理器中所有的数据流、所有的警报信号、所有的逻辑指令,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瞬间冻结、停滞!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威压,如同亿万载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坚毅号”内的每一寸空间,并穿透厚重的装甲,弥漫到整个战场!它并非灵能的冲击,而是一种更本质、更绝对的“存在”降临所带来的法则层面的压制!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惧攫住了舰内每一个活物的心脏,思维被冻僵,连呼吸都成了奢望!艾拉芮尔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在这片绝对的、剥夺了所有感官的死寂中,林恩的机械眼虹膜(依靠非灵能的物理光学原理仍能运作)捕捉到了舷窗外的景象——
阿卡夏之门行星轨道上,那巨大的、即将成型的黑石方尖碑基座中央,一点冰冷到极致的幽绿光芒骤然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洞穿灵魂的穿透力,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却蕴含着终结一切的意志!
光芒迅速扩散、凝聚,勾勒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轮廓!
它高达五米,身披古老、繁复、流淌着幽绿能量符文的金属王袍,每一道纹路都仿佛铭刻着宇宙的法则与时间的重量,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与威严。它的头颅如同戴着一顶象征无上权力的冰冷冠冕,面容隐藏在深邃的阴影之下,只有两点冰寒彻骨、仿佛能冻结星辰本身、洞穿万物本质的幽绿光点,如同眼睛般缓缓扫过蝼蚁般的众生。它的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诡、令周围空间都为之扭曲波动的金属权杖——缄默之杖!权杖顶端的黑色水晶,如同吞噬一切光明的微型黑洞。
寂静王,扎拉什,惧亡者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亲临战场!
没有声音,没有宣告。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响彻灵魂的冰冷敕令,一道对有机生命存在本身的终极审判!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冰冷的幽绿目光,似乎穿透了“坚毅号”厚重的装甲,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舰桥内每一个存在的“灵魂”之上。在沃拉克狂暴的意志深处,在卡珊德拉坚定的信仰壁垒上,在基利曼超人的战略思维中,在伊莉丝预知未来的灵视里,甚至在林恩那冰冷的机械核心中…都感受到了一种绝对的、漠视一切的审视。如同造物主在评估试验皿中微生物的价值,不带丝毫情感,只有冰冷的计算与裁决。
这无声的凝视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下一刻,如同被按下的静音键突然弹起,声音和震动猛地回归!引擎的咆哮、舰体的呻吟、警报的尖啸、艾拉芮尔的抽泣、雷克的呻吟、损管人员的嘶吼…瞬间涌入感官,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不适!冷汗浸透了卡珊德拉的后背。沃拉克在遥远的“无情号”舰桥内发出一声带着后怕和扭曲愤怒的咆哮。基利曼的影像在指挥舰上稳定下来,但英俊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凝重,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伊莉丝的身影在方舟世界上微微颤抖,兜帽下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
林恩的躯体恢复了控制,但核心处理器深处,“异界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寒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排斥与对抗!数据流疯狂报警,逻辑模块几乎被这股源自存在本能的对抗所淹没。寂静王的目光,不仅是一种威压,更是一种宣告:这场“同盟”的挣扎,在它眼中,不过是蝼蚁面对天灾时徒劳的抱团取暖。真正的寂静审判,已然降临。
寂静王的身影悬浮在虚空之中,如同死亡的化身。它甚至没有去看下方燃烧的战舰和挣扎的生灵,它的幽绿目光似乎穿透了物质宇宙,投向更加深远的法则层面。
它只是将手中的缄默之杖,轻轻顿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特效。只有一股无形的、纯粹的“秩序”冲击波,以它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瞬间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阿卡夏之门行星战场!
冲击波扫过的瞬间,战场最前线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帝国卫队和钢铁战士发动决死冲锋的士兵们,无论人类还是混沌星际战士,他们狂奔的身影、他们怒吼的表情、他们挥舞的武器…动作瞬间凝固!紧接着,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他们的身体、动力甲、武器…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开始无声地瓦解、崩解,化为最原始的、灰白色的尘埃!没有爆炸,没有惨叫,只有一片片瞬间扩大的、绝对死寂的空白区域!成千上万的战士,连同他们不屈的意志,在刹那间归于永恒的寂静!
正在开火的黎曼鲁斯坦克、奇美拉装甲车,引擎的轰鸣戛然而止,炮管抬升的动作瞬间定格。下一秒,坚固的装甲如同风化的沙堡般无声坍塌,内部的乘员甚至来不及反应便一同化为飞灰。载具的残骸不是燃烧的钢铁,而是迅速冷却、失去一切活性的金属粉末堆。
天空中,几架正在俯冲攻击的帝国雷霆战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拍中的苍蝇,瞬间解体,化为无数细碎的金属颗粒,飘散在冰冷的虚空中。
这并非攻击,而是法则的改写!寂静王用它的权杖,在战场上划定了一条生与死的绝对界限!界限之内,是它允许存在的“秩序”;界限之外,有机生命的存在本身,被定义为“噪点”,被彻底抹除!
“不…帝皇啊…”一名位于冲击波边缘、侥幸未被波及的帝国卫队军官目睹了前方整个连队在瞬间化为飞灰的景象,精神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失禁的污物弄脏了制服。
沃拉克的旗舰“无情号”也被冲击波的边缘扫过。舰体剧烈震颤,装甲板上亵渎的符文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炭火。沃拉克本人如遭重击,终结者装甲内的污秽灵能火焰瞬间熄灭,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闷哼,巨大的动力爪撑在控制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他感受到了力量被剥夺的虚弱,以及一种…面对绝对上位者的、本能的恐惧。
寂静王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极其短暂地扫过了沃拉克的方向,那幽绿的光点中,只有纯粹的漠然。
“坚毅号”舰桥。
主观察窗外,那无声的死亡景象如同冰冷的尖刀刺入每个人的心脏。舰桥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粗重的喘息声。所有军官的脸色都惨白如纸,有人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报告…报告能量读数!”舰长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检测到…无法解析的能量释放模式…性质…类似现实法则层面的局部改写…”技术神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他的数据板屏幕上满是乱码。“冲击波覆盖区域…所有有机生命体征…瞬间归零…物质结构崩解为…基本粒子尘埃…”
审判官卡珊德拉的影像悬浮在舰桥一角。这位以铁血和冷酷着称的审判官,此刻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按在腰间爆弹枪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她亲眼见证了信仰和武力在绝对力量面前的渺小与无力。帝皇的荣光,似乎也无法穿透这由远古亡者带来的、比混沌更可怕的绝对死寂。她的眼神深处,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裂痕。
基利曼的影像位于战术星图中央。他看着代表己方地面部队的信号在冲击波扫过后大片大片地熄灭、消失,看着代表寂静王存在的那个无法解析的巨大能量信号源,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冻结的大理石。只有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深藏的无力感。他看到了沃拉克舰队信号的混乱和削弱,看到了帝国舰队在死灵主力调转炮口后即将迎来的彻底覆灭。阿卡夏之门,已经陷落。
“摄政大人!死灵主力舰队正在重新编组!它们的目标…是我们!”通讯官绝望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死寂。
星图上,大批原本与钢铁战士缠斗的死灵舰船,以及刚刚屠戮了帝国冲锋部队的银色舰队,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冰冷地调转方向,引擎喷口亮起幽蓝的光芒,向着残存的帝国舰队和孤悬的“坚毅号”包围而来!幽绿的炮口光芒如同死神的瞳孔,在虚空中次第亮起!
寂静王扎拉什的身影依旧悬浮在方尖碑基座之上,幽绿的目光漠然地扫过即将被碾碎的帝国残兵。它的权杖再次抬起,指向虚空。无声的指令发出。下方行星地表,那巨大的黑石方尖碑基座,其幽绿的能量脉络骤然变得无比明亮、刺眼!建造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增!无数工程构造体如同疯狂的工蚁,将巨大的黑色巨石精准嵌入框架!那根刺向银河心脏的黑色獠牙,正加速成型!
冰冷的绝望如同宇宙深寒,彻底笼罩了“坚毅号”的舰桥。林恩拖着残破的身躯,刚刚踏入这片死寂的空间,冰冷的机械眼扫过窗外那令人窒息的银色死亡洪流和方尖碑加速生长的幽绿光芒,核心处理器深处,那个被无数牺牲和执念烙印的坐标,如同最后的灯塔,在无尽的黑暗中倔强地亮起——神圣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