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星地表,新希望城广场。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新希望城那刚刚修复、还带着战火痕迹的穹顶。广场上人头攒动,挤满了从巢都底层到上层行会的各色人群。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希望光芒。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合成油脂燃烧的烟雾、廉价香烛的刺鼻气味,以及人群蒸腾出的汗味和亢奋。
星球总督赫克托·瓦伦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崭新却略显臃肿仪式盔甲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广场中央高耸的临时演讲台上。他身后,是三尊刚刚落成、被巨大帆布覆盖的塑像基座。扩音器将他洪亮而富有煽动力的声音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黑暗曾吞噬群星!恶魔的亵渎低语曾在我们耳边回响!虫族的冰冷獠牙曾逼近我们的咽喉!我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帝国的荣光!” 瓦伦斯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他挥舞着手臂,指向天空——那里,星炬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看看那光芒!它不再稳定,不再可靠!它告诉我们,旧的时代已经终结!”
人群发出一片低沉的、感同身受的叹息和悲鸣。
瓦伦斯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与不容置疑的信念:“但是!帝皇的意志并未抛弃我们!神圣泰拉的血战,为我们换来了新的守护!” 他猛地挥手,身后的巨大帆布被士兵们用力扯下!
三尊塑像在午后(人造光源模拟)的“阳光”下显露真容:
中央:帝皇枯坐王座的伟岸身姿(尽管细节粗糙),祂低垂的头颅象征着万年的牺牲与守护。
左侧:身着标志性蓝色动力甲、手持圣剑帝皇之怒的基利曼,面容坚毅,象征着领导与重建。
右侧:一尊融合了星际战士轮廓与机械特征的奇特塑像。它没有清晰的面容,身躯由抽象的、带有金属质感的块面构成,点缀着如同嵌入盔甲的星辰光点。它双手微微张开,姿态既像守护,又像在编织无形的罗网。塑像基座上刻着本地工匠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名字:“星尘守护者”。
“看啊!”瓦伦斯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帝皇依旧指引着我们!基利曼大人正率领我们从废墟中站起!而这位——”他指向“星尘守护者”,“这位无名的英雄,这位来自异乡的牺牲者,祂燃尽了自己,为我们编织了这张覆盖银河的守护之网!祂的意志,祂的牺牲,化作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安宁!化作了我们头顶这片隔绝亵渎的屏障!”
人群的狂热被瞬间点燃!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赞美声淹没了广场!
“为了帝皇!为了基利曼!为了星尘守护者!”
“坚守星永不陷落!”
“牺牲之网庇佑吾等!”
瓦伦斯满意地看着沸腾的人群,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将自己、将坚守星的统治,与这三位“守护者”牢牢绑定。在帝国破碎、通讯断绝的今天,在牺牲之网的庇护下,他,赫克托·瓦伦斯,就是坚守星实际上的“王”。他需要信仰来凝聚人心,需要英雄传说来赋予统治合法性。星尘守护者那模糊而悲壮的传说,正是最好的工具。
广场边缘,一队极限战士沉默地矗立着。他们蓝色的盔甲在欢呼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冷峻。他们是基利曼派来协助防御和重建的,也是监督的象征。队长头盔下的眉头微皱。瓦伦斯的演讲充满了对基利曼和林恩(星尘守护者)的赞美,但他巧妙地强调了“坚守星的屏障”和“我们的安宁”,隐隐透露出一种割据的意味。而且,将林恩的形象如此具象化、甚至塑像崇拜…这偏离了国教正统,也蕴含着不可控的风险。但此刻,稳定压倒一切。队长按捺下报告此事的冲动,只是将这一幕详细记录在战术日志中。
新希望城深处,巢都底层下水道交汇处。
广场上狂热的欢呼声,透过厚重的金属隔板和错综复杂的管道,传到这里只剩下沉闷的、如同遥远潮汐般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污水、锈蚀和某种霉菌的浓烈恶臭。昏暗的、时明时灭的应急灯光下,是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和摇摇欲坠的简陋棚屋。这里是阳光(无论人造与否)无法触及的深渊,是被“新希望”遗忘的角落。
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工人和底层流民,如同幽灵般聚集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废弃水泵房内。他们脸上没有广场上的希望,只有麻木、绝望和长久压抑的愤怒。
一个披着破烂兜帽长袍的身影站在众人面前。他身形佝偻,看不清面容,只有兜帽阴影下,一双闪烁着不正常狂热光芒的眼睛。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管道壁,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人心的穿透力:
“…听到了吗?上面那些老爷们的欢呼?他们在庆祝!庆祝什么?庆祝他们用我们的血汗和骨头,在废墟上重新建起了他们的宫殿和塑像!” 传教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怨毒,“他们说那‘牺牲之网’保护了我们?放屁!看看你们自己!看看这污水横流、连口干净合成糊都吃不上的日子!这网保护了谁?保护了总督老爷!保护了那些穿蓝盔甲的!保护了高高在上的神像!”
人群发出压抑的、共鸣的低吼。绝望的情绪如同毒气般弥漫。
传教士伸出枯瘦的手,手指上戴着一个不起眼的、刻有扭曲八芒星印记的劣质铁环(在昏暗光线下难以辨认)。他指向头顶,仿佛要戳穿那厚重的金属隔板,戳穿那张无形的网。
“那网…那所谓的‘星尘守护者’…不过是另一个谎言!另一个用来奴役我们的枷锁!” 他的声音充满了神秘的诱惑,“你们感受到它的重量了吗?压在心头,喘不过气?那不是守护,那是…束缚!它束缚了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在痛苦中麻木,在绝望中认命!”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毒蛇的嘶鸣,钻进每个人的耳朵:“真正的力量…真正的解脱…来自网的另一边…来自那无垠的、自由的亚空间!祂们听到了我们的痛苦!祂们愿意赐予我们力量!赐予我们复仇的火焰!赐予我们…打破这虚伪之网的机会!”
传教士猛地掀开一点兜帽,露出半张布满污秽和奇异刺青的脸,以及那只闪烁着妖异紫光的眼睛(微弱的灵能光芒)。“加入我们…拥抱真正的自由…用那些老爷们的鲜血,浇灌属于我们的新生!慈父的恩典、血神的狂怒、诡道之主的智慧、欢愉之王的馈赠…都在等着我们!就在这网的…漏洞之中!”
人群中,几个早已被绝望和低语腐蚀的个体,眼中燃起了同样妖异的光芒。更多的人则被恐惧和那病态的诱惑所吸引,麻木的眼神中开始跳动危险的火焰。混沌的低语,在牺牲之网对精神防御薄弱的节点内部,如同霉菌般悄然滋生、蔓延。
新希望城边缘,审判庭前哨堡垒。
与广场的喧嚣和底层的阴暗不同,这里是冰冷的秩序与肃杀的执行之地。堡垒由厚重的黑石合金铸造,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反灵能符文和监控探头,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压抑气息。
审判官玛尔卡·索恩,一个身材高瘦、穿着漆黑甲壳盔甲、半边脸被精密的侦测义眼取代的女人,正站在全息战术台前。屏幕上显示着新希望城的三维地图,数个区域被高亮标记为红色(邪教活动嫌疑区),包括那片下水道交汇处。
她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如同机械的宣判:“目标区域,混沌腐蚀指数持续上升。侦测到未注册灵能波动聚集。确认存在隐秘的色孽教派‘欢愉之影’活动痕迹。他们利用牺牲之网对精神监控的屏蔽效应,在底层散播堕落。”
她的副手,一个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理想主义残余的审判庭特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审判官大人,目标区域人口密集,直接突袭可能造成大量平民伤亡…而且,证据链尚不完全确凿,是否…”
“牺牲是必要的代价!犹豫是混沌的温床!” 玛尔卡猛地打断他,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闪烁着无情的红光,“‘牺牲之网’给了我们喘息之机,也给了异端可乘之机!审判庭的职责,就是在毒瘤扩散前,用最炽热的火焰将其彻底焚毁!” 她的手指在战术台上重重一点,“执行‘净化协议伽马’!目标区域:全面封锁!授权使用火焰、神经毒气、灵能压制!所有目标,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命令被冷酷地下达。堡垒厚重的闸门轰然打开,身着漆黑甲壳、手持火焰喷射器和重型武器的审判庭净化小队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般涌出。堡垒顶端的炮塔开始转动,锁定目标区域。空气中弥漫着铁与火的味道,以及审判庭那因权力空前膨胀而愈发极端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广场,演讲尾声。
瓦伦斯总督的演讲已接近尾声。他高举双手,沐浴在人群狂热的欢呼和崇拜的目光中。他身后的三尊塑像,帝皇威严,基利曼英武,“星尘守护者”神秘而悲壮,在广场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新希望城的名字,此刻似乎名副其实。
“让我们铭记牺牲!让我们团结在守护者的旗帜下!”瓦伦斯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坚守星,将成为星炬摇曳纪元中,人类不屈意志的灯塔!我们将重建家园!我们将繁衍生息!在帝皇、基利曼大人和星尘守护者的庇佑下,我们终将…”
他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的、来自城市边缘的巨大爆炸声,如同重锤般砸碎了广场的狂欢!紧接着,是凄厉的警报划破长空!人群的欢呼瞬间冻结,化作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推搡!刺眼的红光开始在城市边缘闪烁,浓烟滚滚升起!
瓦伦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惊愕地望向爆炸的方向。极限战士队长立刻通过内部通讯收到信息,他的声音带着凝重在瓦伦斯的私人频道响起:“总督!审判庭净化部队在d7下层区执行‘净化’,遭遇邪教徒激烈抵抗,动用了重武器!平民伤亡…惨重!”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刚刚还充满希望的广场上蔓延。恐慌取代了狂热。瓦伦斯精心营造的希望图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屠杀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广场边缘那尊刚刚揭幕的“星尘守护者”塑像,其由劣质合金和荧光涂料构成的、象征“星光”的装饰,在警报的红光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冰冷而略带讽刺的光芒。它沉默地矗立着,注视着脚下从天堂跌入地狱的人群,注视着城市边缘升起的、由猜忌和极端点燃的浓烟。
希望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名为现实的尖刺前,一触即破。而毒瘤,已在堡垒与深渊中悄然扎根。坚守星,这个节点世界的命运,如同银河无数同类世界的缩影,在星炬摇曳的微光下,走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