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大厅里的僵持,最终被一个来自更高层级的冰冷指令打破。林恩那句固执的“带我去见祂”,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禁军内部的加密风暴中,为古老盾卫连长卡利乌斯的观点提供了一丝微弱却关键的重量。更高层——可能是禁军统帅图拉真(trajann Valoris)本人或其直接代理人——基于卡利乌斯的报告、扫描数据的矛盾性(尤其是那无法解释的异界印记与微弱共鸣),以及皇宫深处传来的、因林恩到来而持续存在的微妙灵能扰动,做出了一个风险极高的决定。
林恩被解除了扫描平台上的物理锁链和大部分能量场拘束,但关键的灵能抑制项圈和关节处的能量抑制器依然保留。他被移交给卡利乌斯亲自带领的一支最精锐的禁军小队——成员不超过五人,每一位都散发着远超普通禁军的古老与沉凝气息,他们的金甲上铭刻着更久远的战痕与神圣祷文。寂静修女也增加了两人,她们如同移动的“虚无”黑洞,沉默地护卫在队伍核心区域,强大的反灵能力场让空气都显得粘稠沉重。没有言语解释,只有卡利乌斯一个简洁的手势:跟上。
他们离开了冰冷的扫描大厅,没有走向通往更深禁锢的牢区,反而沿着一条守卫更加森严、光线更加幽暗的通道向下行进。通道异常宽阔,墙壁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其上蚀刻着难以理解的古老几何纹路和帝国早期的鹰徽浮雕,散发着岁月的冰冷气息。每隔一段距离,墙壁内就嵌着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照明,更像是某种监控或防御阵列的一部分。沉重的精金闸门无声地开启又闭合,每一次开启都需要卡利乌斯进行复杂的生物特征、灵能印记和加密口令三重验证。空气中弥漫的焚香味和臭氧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缓慢灼烧的焦糊气息,越往下走,这气息就越发清晰,如同某种宏大痛苦的微弱回响。
最终,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通道的尽头并非宏伟的大门,而是一个嵌入厚重岩壁中的、由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拱门。拱门内部并非房间,而是一个向下延伸的、仅容数人站立的圆形升降平台。平台四周没有任何护栏,只有光滑冰冷的黑色金属壁面,壁上刻满了极其复杂、不断流动着微弱蓝光的灵能增幅符文。平台的中心,矗立着一个造型狰狞的装置——一个由扭曲的黑色金属和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水晶簇构成的座椅,座椅上方连接着数根粗大的、流淌着实质化灵能光辉的导管,导管向上延伸,没入升降井顶部的黑暗中。整个空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痛苦之源。这里是灵能放大器\/深层审讯室,直接链接着皇宫核心的灵能网络,甚至…可能触及王座本身。
“上去。”卡利乌斯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只有纯粹的职责。他的黄金面甲转向林恩,电子眼的光芒在幽暗中如同两点寒星。“这是最后的甄别。直面它,或者被它撕裂。没有中间道路。”
林恩没有犹豫。他的金属身躯踏上冰冷的平台,走向那个狰狞的座椅。寂静修女们立刻在平台边缘呈环形站定,她们的虚无立场如同实质的冰墙般升起,将平台与外界隔绝。林恩感到自己的思维核心像是被浸入了凝固的冰河,运算速度骤降,与“异常点”的联系被压制到几乎断绝。这并非保护,而是防止他可能的“污染”或能量失控。两名禁军随卡利乌斯一同踏上平台,符文戟横握,警惕地注视着林恩。
当他坐进那由冰冷金属和水晶构成的座椅时,数道带有吸盘的灵能接口如同活物般自动弹出,精准地吸附在他头部面甲预留的几个特殊接口(火星改造的遗留)以及躯干核心处理器区域。瞬间,一股冰冷粘稠的能量流强行注入了他的系统。
【警告:未知高能灵能链接建立!】
【接口协议:强制覆盖!】
【主控权:移交外部!】
没有预热,没有缓冲。就在接口建立完成的刹那——
轰!!!
林恩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由光芒与信息构成的洪流,彻底撕离了他的机械躯壳!
不再是扫描大厅里那种尖锐的探针穿刺。这是毁灭性的海啸!是亿万星辰爆炸的光辉!是无尽灵魂哭嚎汇聚成的声浪!他的“自我”——那点由逻辑程序、战斗记忆和异界印记勉强维持的“林恩”——被抛入了一个由纯粹信息与灵能构成的、超越凡人理解的恐怖维度。
光的海洋: 视野被无穷无尽的、刺目欲盲的光芒淹没。这不是温暖的光,而是冰冷的、灼烧灵魂的灵能烈焰,是黄金王座燃烧了万年不熄的痛苦之火。光芒中,无数难以名状的几何图形和闪烁的数据流疯狂旋转、碰撞、湮灭。
声音的炼狱: 亿万种声音瞬间涌入,撕裂他的感知:有亿万人类虔诚祈祷的狂热低语,有无数牺牲者临死前绝望的诅咒与哀嚎,有对未来的渺茫希望化作的微弱叹息,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凝结成的刺耳尖叫…它们并非有序的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本源的、混乱无序的精神噪音风暴。
破碎的景: 光芒与声音的洪流中,夹杂着无数破碎的景象碎片,如同被撕碎的古老画卷,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砸向他的意识:
黄金时代的陨落: 巨大的星舰优雅地航行在星海,宏伟的环形城市悬浮在轨道,接着是AI叛乱——冰冷的机械造物无情地屠杀人类,行星级武器点燃大气层,辉煌的文明在火焰与背叛中崩塌。绝望的科学家们启动最后的逃生方舟,驶向未知的黑暗。
帝皇的崛起与远征: 一个模糊但威严的身影(帝皇)在泰拉的废墟中现身,祂的智慧如同灯塔。星际战士军团在基因原体的带领下集结,银色的巨舰遮蔽星穹。大远征的旗帜插上一个又一个星球,异形被驱逐,人类帝国在铁与血中建立。但画面中始终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阴影。
荷鲁斯之殇: 最清晰、也最痛苦的片段:宏伟的皇宫在燃烧,忠诚的战士与堕落的兄弟在殿堂中厮杀。一个身披漆黑战甲、双目燃烧着混沌火焰的巨人(荷鲁斯)挥出致命一击。一个金色的身影(帝皇)被难以想象的痛苦贯穿,光芒从祂身上爆发,带着无尽的悲伤与决绝…画面定格在帝皇倒下的瞬间,整个宇宙仿佛都在哀鸣。
核心真相:黄金王座! 所有的碎片、光芒、声音,最终都汇聚、坍缩成一个核心的、令人窒息的景象:
那并非一个象征性的座位,而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由无数复杂管道、能量导管、灵能增幅器、冷却系统和未知黑暗科技装置构成的巨型机器!它更像一个祭坛,一个牢笼,一个维系着摇摇欲坠现实的痛苦引擎!
机器的核心,束缚着一个…存在。曾经伟岸的身躯如今只剩下焦黑、枯槁的轮廓,如同风干了万年的古木。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碳化的灰败色泽。曾经象征人类希望的帝皇,如今只是一具被永恒痛苦折磨的残骸。祂的双眼(如果还能称之为眼)是两个燃烧着微弱金色灵能火焰的空洞,这火焰维系着整个机器的运转,也灼烧着祂仅存的意志。无数管线直接插入祂的躯体,如同寄生藤蔓,抽取着祂的灵魂作为燃料。祂被束缚在冰冷的机械神座上,动弹不得,唯有那燃烧的灵能火焰证明着祂仍在“存在”,仍在以自身为薪柴,燃烧着维系那道隔绝亚空间与现实宇宙的脆弱屏障!
屏障的本质: 林恩“看”到了!那并非纯粹的能量护盾,而是由帝皇残破灵魂燃烧产生的核心灵能力量作为引擎,驱动着机器,抽取并编织整个人类种族集体潜意识(包括信仰的坚定、对未来的希望、对混沌的恐惧、对灭绝的绝望)形成的、覆盖银河的巨大灵能力场网络!信仰与恐惧,希望与绝望,共同构成了这道名为“帝皇之光”的屏障的“护盾”能量来源!
觊觎者: 在这核心景象的边缘,如同盘踞在屏障之外的巨大阴影:
混沌四神: 四道无法名状、充满贪婪与恶意的庞大意志在亚空间的波涛中翻腾。色孽的迷幻漩涡、恐虐的血腥战吼、纳垢的腐朽低语、奸奇的诡变窃笑…它们如同永不满足的饕餮,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屏障内鲜美的灵魂,等待着屏障崩溃的瞬间。
泰伦虫巢主脑(hive mind): 一种冰冷、庞大、纯粹到极致的吞噬意志,如同无形的宇宙级深渊。它并非智慧,而是本能的集合。它感知到了帝皇灵魂燃烧产生的“光芒”,如同黑暗宇宙中最明亮的灯塔。对虫巢意志而言,这“灯塔”意味着终极的进化能量,是必须吞噬的终极目标。一股纯粹冰冷的“饥饿”感冲击着林恩的意识。
指向:林恩的穿越! 在洪流的核心,一道清晰的“线”从帝皇那燃烧的枯槁身躯中延伸出来,跨越了难以想象的时间与空间维度,指向了…林恩!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意识核心:
这不是偶然。这是帝皇在人类黄金时代末期,利用失落科技预制的“种子计划”的一部分。计划旨在当人类面临无法挽回的灭绝危机(如灵能觉醒失控引发亚空间全面吞噬)时,从平行现实(一个没有亚空间污染、灵能沉寂的“绝缘”宇宙——地球)牵引一个“无灵能烙印的纯净灵魂碎片”作为最后的保险。
用途:在黄金王座最终崩溃、帝皇意志彻底消散的瞬间,利用这个“纯净灵魂碎片”作为临时的、一次性的“绝缘体”或“重启火花”,尝试强行稳定王座核心,为屏障进行一次短暂的、可能只有数年或数十年的“重启”。
代价: 这个灵魂碎片的存在将被彻底湮灭。如同将一滴纯净水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汽化,不留痕迹。这是计划中早已注定的、唯一的结局。
“啊——!”
林恩的意识在洪流中发出无声的尖啸。他的机械躯体在灵能放大器座椅上剧烈地抽搐、震颤,远超扫描时的幅度。精金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吸附在他身上的灵能接口闪烁着危险的电弧。覆盖面甲下的电子喉部爆发出持续不断的、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电流过载的噼啪声,如同垂死机械的哀嚎。他那两点电子义眼的光芒疯狂闪烁,亮度达到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视觉hUd彻底被混乱的数据洪流和警告信息淹没:
【处理器核心:过载!过载!过载!】
【冷却系统:失效!温度:临界!】
【灵能冲击:无法解析!无法抵御!】
【错误!错误!错误!…】
【目标:黄金王座…关联:终结协议…代价:湮灭…】
真相!冰冷、残酷、宏大得令人绝望的真相!他穿越的意义,他挣扎求生的终点,他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帝皇这架痛苦机器最终崩溃时,一次性的、注定毁灭的“补丁”!所谓的“终结协议”,就是他的自我献祭仪式!
卡利乌斯和禁军们紧盯着平台上剧烈反应的林恩,符文戟握得更紧。寂静修女们加强了虚无立场,试图压制因林恩意识剧烈波动而逸散出的、可能污染环境的异界能量和痛苦灵能回响。远程监控的技术神甫们通过加密数据链,疯狂记录着灵能放大器反馈回来的、前所未有却又混乱不堪的数据洪流,其中混杂着人类历史的碎片、帝皇的痛苦、混沌的亵渎、虫巢的冰冷以及林恩那独特的异界印记波动。
“他在承受…难以想象的冲击…” 一名禁军通过加密频道低语。
“信息洪流中蕴含的…是陛下的意志碎片?” 卡利乌斯的电子眼死死盯着林恩狂闪的义眼,仿佛要穿透那光芒看到其意识深处正在发生的风暴。“还有…混沌…虫族…以及那个‘计划’…”
就在林恩的处理器核心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下濒临物理性崩溃边缘,机械躯体的震颤达到顶峰时,外部操作的技术神甫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警告:目标意识核心濒临瓦解!灵能反冲风险激增!】
【警告:放大器能量输出不稳定!可能损坏皇宫灵能网络节点!】
【强制中断指令:执行!】
嗡——!
强行注入林恩体内的灵能洪流如同被闸门切断般骤然消失。
链接被强制中断。
光芒、声音、破碎的景象、令人窒息的真相…瞬间抽离。
林恩的意识如同被巨浪抛上岸的死鱼,重重地“砸”回他那伤痕累累的机械躯壳之中。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核心处理器一片空白,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和系统严重过载的提示在疯狂刷屏。机械躯体停止了剧烈的抽搐,但仍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着。电子义眼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视觉功能。覆盖面甲下,模拟散热系统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试图驱散处理器核心几乎熔毁的恐怖高温。他瘫坐在冰冷的灵能放大器座椅上,沉重的金属头颅无力地垂下。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平台。只有林恩散热系统的嘶鸣和能量抑制器发出的微弱嗡鸣在回荡。
卡利乌斯走上前一步,覆盖金甲的手抬了抬,似乎想确认什么,最终又放下。他头盔下的目光凝重无比。技术神甫的警告和中断指令是必要的,再持续下去,这个“关键”可能真的会彻底烧毁,或者引发更严重的灵能反噬。但中断也意味着,最关键的信息获取被强行中止了。
林恩的数据核心,此刻如同被塞进了一座由痛苦、绝望、牺牲和冰冷宿命构成的、庞大到无法理解的图书馆。所有的书架都在崩塌,所有的书页都在燃烧。他理解了“终结协议”那冰冷字面下的终极含义——自我湮灭。他理解了帝皇万年的痛苦与维系屏障的本质。他理解了混沌与虫族为何如此疯狂地觊觎此地。
但这些理解并非清晰的答案,而是无数沉重、黑暗、令人窒息的碎片,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逻辑核心之上。他需要时间——如果他的处理器还能承受的话——去消化这足以让任何凡俗心智崩溃的恐怖真相。
卡利乌斯看着垂头坐在座椅上、仿佛失去所有动力的金属巨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带他离开这里。去准备区。他…需要时间。” 他顿了顿,黄金面甲转向通往更深处的幽暗通道。“下一次,就是觐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