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禁锢室内,林恩的机械身躯停止了因灵能链接中断而产生的剧烈震颤,但内部传感器仍在疯狂报警。思维核心如同被投入冰火地狱后捞出的残骸,反复闪烁着两个冰冷的词汇:“燃料...火花...终结。”瓦莱里安,禁军队长,头盔下的脸孔隐藏在阴影中,但紧握动力长矛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数据屏上,记录仪的读数触目惊心:灵能峰值远超安全阈值,接触对象的生物信号几近湮灭,唯有那具高度异端改造的机械躯壳和其核心处理器内非人的冰冷逻辑仍在顽强运作。
“报告,队长。”一名禁军肃卫的声音在加密频道响起,冰冷无波,“‘异常点’能量波动趋于稳定,但处于临界值。接触对象内部能源核心输出下降37%,多处次级系统过载熔毁。逻辑核心…维持基础运算,但核心协议似乎被…改写或覆盖。”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目标重复低阶指令循环:‘目标:泰拉。优先级:最高。’”
瓦莱里安的目光扫过禁锢室中央那具沉默的钢铁之躯。林恩的外装甲多处焦黑、变形,暴露的管线滴落着冷却液与液压油的混合物,电子眼的光芒黯淡,只有深处一点顽固的红光如同将熄的余烬。禁锢室内弥漫着臭氧、熔融金属和…某种灵魂被灼烧后的虚无气息。
“异端?容器?还是…钥匙?”瓦莱里安心中无声地划过禁军高层争论的碎片。共鸣是真实的,皇宫的扰动是真实的,那来自王座深处、指向此物的微弱意志碎片…亦是真实的。净化命令简单明了,但最高指挥官的最终指令——由帝皇意志裁决——重若千钧。林恩那句“带我去见祂”的电子音,此刻如同命运的诅咒,在寂静中回荡。
“解除禁锢力场,等级三。”瓦莱里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命令不容置疑,“准备转移协议‘静默护送’。”
“队长?”频道里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疑问。
“执行命令,兄弟。”瓦莱里安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他的命运,不在此处终结。他要去泰拉,那就让他去。让王座…亲自审视这造物。”
转移过程高效而冷酷。林恩的机械躯体被套上特制的束缚力场枷锁,关节处加装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灵能抑制器——这并非完全禁锢,更像是一道无形的缰绳和追踪信标。四名肃卫型禁军如同黄金的幽灵,押解着他穿过空间站冰冷肃杀的通道,没有言语,只有动力装甲伺服系统的低沉嗡鸣和沉重脚步的回响。沿途的机械教神甫和技术奴工纷纷低头避让,不敢直视那被禁军亲自押送的、散发着不祥与异端气息的金属造物。
他们并未返回伤痕累累的“坚毅号”停泊的船坞,而是抵达了一个隐蔽的发射港。一艘线条简洁、毫无标识、涂装是深空哑光黑的轻型运输舰——“黄金远征号”——正静静等待着。它是禁军隐秘力量的延伸,速度与隐匿性远胜常规舰船。瓦莱里安亲自押送林恩登上舰桥。
“异乡的造物,”瓦莱里安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冰冷而带着绝对的权威,“你的船,‘坚毅号’,将在无人状态下被拖曳至泰拉外围指定坐标。你的命运航程尚未结束,但记住:你航行于帝皇意志的审视之下。任何偏离…都将招致彻底的毁灭。”他指了指舰桥主控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接口,“你的束缚枷锁与此舰导航核心链接。目标坐标已锁定:神圣泰拉。你拥有最低限度的操控权限,维持航向与基础维生。尝试解除枷锁、篡改航线或进行任何非授权操作,抑制器将瞬间过载,瘫痪你的系统,此舰自毁协议亦将启动。”
林恩的电子眼转向那接口,核心处理器瞬间计算了无数种破解可能,但冰冷的逻辑结论清晰无比:成功率低于0.01%,代价是彻底湮灭。在终极目标(泰拉)面前,这些枷锁只是微不足道的阻碍。他沉默地走向主控台,机械手指(其中两根在禁锢室的震颤中扭曲变形)生硬地接入接口。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协议…接受。目标…泰拉。优先级…最高。”
“很好。”瓦莱里安转身,走向气闸,“愿你…或承载你的意志…能承受王座之重。启航。”
“黄金远征号”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空间站,启动亚空间引擎。跃迁的光芒短暂照亮了附近空域,显露出被巨大拖曳力场束缚着的“坚毅号”。那艘伤痕累累的运输舰此刻如同死去的巨兽,装甲板上的凹痕、灼痕在星光下更显狰狞,引擎完全熄灭,只有船体几处紧急指示灯如同垂死的眼睛般微弱闪烁。拖曳光束将它牢牢锁定,紧随“黄金远征号”之后,一同没入亚空间那光怪陆离的帷幕之中。
亚空间航行在绝对的“静默”中进行。“黄金远征号”的盖勒力场异常稳固,隔绝了大部分低语与幻象。林恩被固定在主控台座椅上,束缚力场限制着他的物理动作,灵能抑制器则像一层冰冷的油膜覆盖着他的思维核心。他无法进行深度冥想,也无法与飞船产生任何更深层次的“交流”,只能被动地接收着最基础的航行数据和飞船状态信息。
时间感变得粘稠而模糊。林恩的核心处理器利用这难得的“平静”,开始整理灵能链接中被强行灌入的海量信息碎片。人类黄金时代的辉煌城市在数据流中崩塌,被铁人叛乱的战火吞噬;帝皇崛起的身影笼罩在统一战争的硝烟里;荷鲁斯叛变的景象带着原体们被腐蚀前最后一丝人性的痛苦回响;而最核心的,是那座燃烧的神经突触网络构筑的黄金王座——一个由神皇破碎灵魂与亿万人类信念共同构筑的痛苦屏障,抵抗着屏障外四头贪婪巨兽(混沌四神)与那冰冷、庞大、对灵魂灯塔充满终极饥渴的宇宙掠食者(泰伦虫巢意志)的永恒侵蚀。
“种子计划…稳定锚…重启火花…燃料…”这些冰冷的概念在他逻辑核心中反复碰撞。他的存在,他穿越的本质,并非偶然,而是一个万年前布下的、绝望的后手。他的价值,在于他来自另一个现实宇宙的“纯净”灵魂印记,在于王座崩溃、帝皇意志消散的瞬间,他能成为那个短暂隔绝混沌、尝试点燃重启之火的“绝缘体”。代价是他的彻底湮灭。
一丝属于“林恩”的残存意识,如同困在精密仪器中的飞蛾,徒劳地撞击着冰冷的逻辑壁垒。恐惧?不甘?对遥远故乡地球那杯早已冷却咖啡的最后一丝幻影?但这些微弱的情感波动,迅速被庞大的、基于生存与使命计算得出的“必要性”所淹没。数据不会说谎:人类帝国摇摇欲坠,混沌与虫群虎视眈眈,帝皇的牺牲已近万年…他是唯一的、预定的“火花”。逻辑链条完美闭环:抵达泰拉,完成使命,终结一切。这冰冷的“明悟”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航行日志显示接近太阳星域边缘。“黄金远征号”率先脱离亚空间,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现实宇宙的阴影中。紧随其后,拖曳力场解除,“坚毅号”庞大的残躯被“释放”出来,在惯性的作用下,朝着泰拉的方向缓缓滑行,引擎依旧死寂,如同被遗弃的太空棺材。
就在这时,“黄金远征号”的传感器捕捉到一道强大的扫描波束扫过这片空域!紧接着,两道、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扫描锁定了突兀出现的“坚毅号”。帝国海军外围警戒舰队的反应快得惊人。
“‘坚毅号’已被锁定!识别码缺失!威胁等级:最高!攻击指令已授权!”舰载沉思者冰冷地播报。
“黄金远征号”的舰桥上,林恩的电子眼瞬间亮起猩红的光芒。束缚枷锁的权限解锁了!最低限度的操控权回归!几乎是同时,数道来自不同角度的光矛划破黑暗,直射向毫无防备、如同靶船般的“坚毅号”!
千钧一发!林恩的机械手指爆发出超乎寻常的速度,猛地拍在主控台一个被禁军预设好的紧急指令按钮上。一道强大的、一次性的能量脉冲从“坚毅号”残破的船体某处爆发出来,并非攻击,而是干扰!它瞬间扰乱了最靠近的两艘帝国护卫舰的火控系统,射偏的光矛擦着“坚毅号”布满伤痕的装甲板掠过,熔融了大片金属。
与此同时,“坚毅号”尾部那对在火星深渊勉强修复、一路勉强维持运转的次级推进器,在林恩远程指令下爆发出最后、最不稳定的怒吼!幽蓝与橙红交织的等离子流喷涌而出,推动着庞大的船体进行了一次极其笨拙、几乎要解体的紧急变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续几道精准的光矛攒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多处修补过的装甲板在应力下撕裂、脱落。
“引擎…过载!推进器输出…急剧下降!预计…完全失效!”林恩的核心处理器冷静地反馈着“坚毅号”传来的数据。这艘船已是强弩之末。
“黄金远征号”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幽灵,引擎无声启动,迅速调转航向,准备再次融入亚空间的阴影。瓦莱里安冰冷的声音最后一次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叹息的意味:“朝圣者,你的路…就在前方。现在,你自由了。用你的残躯和意志…去面对帝皇之眼吧。”
黑舰瞬间加速,消失在亚空间跃迁的光芒中,留下林恩和他那艘仅靠惯性、如同垂死巨鲸般滑向泰拉方向、身后紧追着帝国海军愤怒炮火的“坚毅号”。
林恩的意识完全聚焦在“坚毅号”的残破控制网络上。传感器屏幕上,那颗被无数代表轨道防御平台、主力舰、巡逻舰队的猩红图标环绕的炽热光点——神圣泰拉——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遥不可及。帝国海军的炮火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在船体周围编织着毁灭之网。每一次规避都让船体濒临解体,每一次引擎的喘息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但核心处理器中,只有一个冰冷的指令在循环,压倒了所有警报、所有恐惧、所有属于“林恩”的最后一丝软弱:
“目标:泰拉。优先级:最高。”
残破的“坚毅号”,拖着不稳定的离子尾迹,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人类帝国跳动的心脏,冲向了那最终的审判之地——王座世界的大门,就在前方那由光矛与宏炮构筑的、名为“太阳舰队”的绝望壁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