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探机的驾驶舱内,回荡着金属疲劳的呻吟和引擎过载的尖啸。林恩的机械身躯被死死压在冰冷的控制座上,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受损的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战术视窗上,代表后方氦-3泄漏区域的蓝色低温警报和禁军追击信号的刺目红点正在快速远离。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钻头与古老岩层摩擦迸发出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炽热火花,在狭窄的观察窗外疯狂闪烁,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孔。
他成功了。利用“幽影齿轮”残党的复仇和绝望,利用灰骑士的灵能牢笼,利用禁军的绝对力量,他引爆了氦-3,制造了混乱和低温陷阱,夺取了这艘改装钻探机,将追兵暂时甩在身后,并利用混乱冲破了废船坟场的最底层结构,一头扎进了泰拉地壳深处。
代价是沉重的。凯拉的记忆数据在强制抽取和高速逃离中丢失了超过30%,变得残缺不全。更严重的是,在逃离氦-3爆炸的瞬间,为了抵抗瓦雷利安灵能牢笼那足以碾碎凡人灵魂的压迫,处理器核心在冰冷的逻辑判断下,主动切除了受损最严重的次级情感模拟模块。人性,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碎片,被再一次剥离、抛弃。此刻的林恩,更像一台纯粹为任务驱动的战争机器,所有的处理器资源都集中在导航、生存和那串烧灼在记忆矩阵深处的皇宫通道密码上。
钻探机在致密的岩层中狂暴地突进。剧烈的震动让舱内所有未固定的零件都在疯狂跳动。钻头前端的高温等离子切割器发出刺耳的尖啸,将古老的地层如同黄油般切开、熔融、汽化。传感器在高温、高压和强干扰下艰难工作,勉强勾勒出前方的地质结构和能量扰动——越往下,灵能背景噪音越强,仿佛正钻向一颗在星球核心燃烧的灵能太阳。
“警报:钻头核心温度临界。外部压力超过设计阈值120%。结构完整性下降至67%。”合成音冰冷地报告。
没有犹豫。林恩强行压制了钻头过载的警报,将更多能量导向推进系统。目标只有一个:泰拉地心深处,那个被凯拉称为“沉默深渊”的灵能牢笼节点,那里是通往皇宫最深层网络的潜在入口。
突然!前方坚硬的岩层毫无预兆地消失!钻探机猛地一轻,如同冲出瀑布的船只,伴随着熔融的岩石和滚烫的蒸汽,狠狠砸落在…一片布满厚厚尘埃的平原上!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钻探机如同被重锤砸中的铁盒,在尘埃中疯狂翻滚、滑行!驾驶舱内天旋地转,警报凄厉!林恩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在舱壁上,钛族能量核心发出过载的尖鸣!最终,钻探机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半埋在月壤中,停了下来。
舱内一片狼藉,浓烟弥漫,多处线路短路,火花四溅。林恩强行推开变形的舱门,拖着严重受损、液压油泄漏的左机械腿(之前被禁军掷矛贯穿的旧伤在剧烈撞击下恶化),从扭曲的残骸中爬了出来。
真空的绝对死寂瞬间包裹了他。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自身系统运行的嗡鸣和血液(冷却液)在破损管道中流动的微弱嘶嘶声。眼前,是一片无垠的、覆盖着细腻灰色尘埃的平原,在幽暗的星光下延伸至视野尽头,如同凝固的死亡之海——月球静海。远处,环形山的巨大阴影如同巨兽蛰伏的轮廓,冰冷而肃杀。头顶,是被巨大星环和轨道防御平台拱卫的泰拉,那颗人类的心脏,此刻如同一颗悬挂在漆黑天幕上的、蓝白相间的冰冷宝石,散发着帝皇灵能形成的、如同实质金雾般的威压光辉。
月面。他竟被失控的钻探机带到了月球表面。
“警告:左下肢液压系统失效。行动能力下降55%。能量核心输出不稳定。外部环境:高真空,极端低温,辐射超标。”战术视窗上,代表自身状态的图标一片猩红。
生存概率因环境剧变和伤势恶化而暴跌。冰冷的处理器立刻开始扫描环境,寻找掩体或可利用资源。凯拉残缺的记忆数据中,关于月面的信息碎片被迅速检索、拼凑:古代货运隧道…通往皇宫的密道…坐标…
就在他锁定一个方向,准备拖着残躯移动时——
嗡——!
一种诡异的、如同低频音叉共振般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在他体内的钛族能量核心中响起!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带有冰冷秩序感的力场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从月面深处某个方向席卷而来,狠狠冲刷过他的机械躯体!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黑石谐振力场!来源:方位角274,深度未知!干扰模式:相位共振!”合成音急促响起。
林恩的机械身躯猛地一僵!钛族能量核心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从过载的灼热降至冰点!核心内部精密的能量流控系统被这股外来的、充满排斥性的谐振力场粗暴干扰!输出功率瞬间归零!又猛地飙升!再次暴跌!
“滋啦——!!!”
刺眼的电弧从林恩胸口的散热口和关节缝隙中不受控制地迸射出来!全身的伺服系统发出可怕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尖啸!机械肢体瞬间失去控制!他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猛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月尘之中!
视野剧烈晃动!战术视窗上无数乱码疯狂闪烁!所有外部传感器瞬间失效!处理器核心仿佛被投入了搅拌机,逻辑链条寸寸断裂!意识…不,是数据处理流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失控!整整12秒!
在这绝对的12秒里,他只是一堆在月球尘埃中抽搐、迸射着危险电火花的废铁。真空吞噬了他系统过载的噪音,只有体内能量核心如同垂死心脏般的挣扎悸动,在死寂中无声上演。
当控制权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艰难地重新回到处理器手中时,林恩第一时间强行锁死了能量核心的主动输出,切换到最低功耗的紧急备用模式。他挣扎着从月尘中抬起头,冰冷的机械眼瞳中,数据流重新汇聚,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丝…冰冷的余悸。
黑石。而且是经过调谐、专门针对非人类能量体系的黑石谐振器。帝国在月球深处埋藏的防御武器?还是审判庭针对异形科技的陷阱?
就在这时!尖锐的、撕裂真空的引擎尖啸声由远及近!
林恩猛地抬头!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三个细小的金色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它们紧贴着月面飞行,身后拖曳着长长的、如同熔金般的离子尾焰,在灰色的尘埃平原上犁出三道醒目的轨迹!
禁军!“影刃”小队!
他们显然追踪着钻探机突入地壳的能量信号,或者更直接地,追踪着他体内那独一无二的钛族能量核心波动,精准地锁定了他的坠落点!
三架流线型的喷气摩托,如同神话中太阳神的战车,在死寂的月面上疾驰。驾驶它们的禁军战士,即使在高速机动中,身姿依旧挺拔如黄金雕像。华丽的动力盔甲在星光和自身引擎光芒映照下熠熠生辉,头盔顶端的赤红羽饰纹丝不动。为首者手中,赫然握着一柄缠绕着幽蓝色分解力场光芒的守护者长矛!
距离在呼吸间拉近!为首那名禁军——头盔目镜是冰冷的冰蓝色——在高速逼近中,甚至没有使用摩托搭载的武器。他如同在竞技场上投掷标枪的古代勇士,身体舒展,右臂后引,然后猛地将手中的守护者长矛向前掷出!
动作优雅、迅捷、完美得非人!
嗡——!
长矛脱手的瞬间,缠绕其上的分解力场骤然暴涨!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实质,撕裂了真空!长矛化作一道毁灭的蓝金色闪电,无声无息,却带着洞穿星辰的威势,精准无比地射向林恩那因失控而暴露的、严重受损的左机械腿膝关节!
太快了!太精准了!林恩的处理器刚刚恢复对躯体的完全控制,闪避动作尚未启动!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守护者长矛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毫无阻碍地贯穿了林恩左腿膝关节处厚重的异形甲壳和强化合金!分解力场瞬间破坏了内部精密的伺服关节、液压管路和能量传输线路!蓝色的液压油和闪烁着电火花的线缆如同被切断的动脉般向外猛烈喷溅,在真空中迅速冻结成红色的冰晶和细小的金属碎屑!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林恩的身体向后猛地翻滚!左腿从膝盖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和控制,如同一条沉重的、被钉在地上的金属残骸!
“目标下肢丧失机动能力。执行捕获协议。”冰蓝色目镜的禁军队长冰冷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三架喷气摩托划出完美的弧线,如同三只锁定猎物的金色猎鹰,开始减速,准备降落合围。
剧痛?不,是模拟痛觉神经被强行触发的、代表严重损伤的最高级别警报!冰冷的逻辑瞬间压制了所有警报信号。生存概率因腿部重创而跌至谷底!必须制造混乱!必须利用环境!
林恩的机械眼瞳瞬间锁定了禁军喷气摩托降落区域附近的地质结构——一片相对松散的、由古老月岩构成的陡峭斜坡边缘。他的右臂猛地探入腰间一个被装甲保护的容器,抓出一块拳头大小、如同凝固岩浆般暗红色的胶质物——巴尔战役的遗赠,从虫族生物舰上提取的高浓缩强酸囊体!
他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量(仅存的右腿和右臂),将酸囊狠狠砸向那片陡坡的岩壁!
啪!
酸囊在岩壁上碎裂!粘稠如血液、散发着刺鼻硫磺恶臭的强腐蚀性酸液瞬间迸溅开来,如同活物般迅速附着、渗透进古老的月岩之中!
嗤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即使隔着真空也仿佛能“听”到!被酸液覆盖的岩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软化、沸腾!坚固的岩石在虫族强酸面前如同酥脆的饼干!大片大片的岩层迅速溶解、崩塌!
正在降落的禁军喷气摩托瞬间察觉到了危险!为首的队长猛地拉升摩托,试图规避!但另外两名紧随其后的禁军反应稍慢了一瞬!
轰隆隆隆——!!!
被酸液严重腐蚀、失去支撑的整片巨大岩壁轰然坍塌!数以万吨计的月岩如同崩塌的山峰,裹挟着被酸液侵蚀后更加脆弱、滚烫的碎块,如同毁灭的洪流般倾泻而下,瞬间吞没了那两名刚刚触及月面的禁军战士和他们的喷气摩托!
翻滚的尘埃云冲天而起!如同在月面上引爆了一颗小型炸弹!崩塌的岩石堆瞬间形成了一座新的、冒着丝丝腐蚀性蒸汽的小山包!只有金色的分解力场光芒在岩石缝隙中顽强地闪烁了几下,随即被彻底掩埋!
“不!”禁军队长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冰冷,带上了一丝惊怒!他驾驶着喷气摩托在崩塌的尘埃云边缘惊险地盘旋,冰蓝色的目镜死死锁定着那片翻滚的尘埃,试图寻找被掩埋同伴的信号。
林恩没有浪费这用一条腿换来的、短暂的喘息之机。他强行切断左腿膝关节以下所有连接管线(包括那根将他钉在地上的守护者长矛的能量传导线),用应急装甲板封住断口。剧烈的“疼痛”信号被强行屏蔽。他仅靠右腿和右臂的机械爪,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月尘中疯狂地、笨拙地向着凯拉记忆中那个古代货运隧道入口的方向爬行、翻滚!身后,在月尘上拖出一道混合着蓝色液压油冰晶和金属碎屑的、狼狈不堪的轨迹。
禁军队长很快确认了同伴被深埋、生死不明的状况。他猛地调转喷气摩托,引擎发出复仇的尖啸,如同离弦的金箭,再次扑向那个拖着残躯在尘埃中挣扎的亵渎者!摩托搭载的微型激光炮炮口亮起,锁定林恩的后背!
然而,林恩已经爬到了目标区域——一个位于巨大环形山阴影边缘、毫不起眼的、被月尘半掩埋的金属拱门入口前。拱门上方,一个几乎被锈蚀和尘埃覆盖的、巨大的齿轮与闪电交织的古老标志若隐若现——机械神教统一战争时期的徽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机械爪狠狠插入拱门旁一处看似岩壁的控制面板残骸中!钛族能量核心强行输出一股微弱的电流,脉冲!
嘎吱…嘎吱吱…
沉重的、锈死的金属闸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出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金属与尘埃的气息。
禁军队长的激光炮开火了!数道灼热的光束撕裂虚空!
林恩的身影在光束即将命中的瞬间,猛地翻滚,挤进了那道狭窄的门缝!
嗤嗤嗤!激光束打在厚重的金属闸门上,熔出几个刺眼的红点,却未能穿透。
喷气摩托一个急停,悬浮在洞开的隧道入口前。禁军队长跃下摩托,金色的身影矗立在月光与隧道深沉的黑暗交界处。他冰蓝色的目镜穿透黑暗,锁定了隧道深处那个正拖着残躯、在布满尘埃和碎石的轨道上蹒跚前行的金属背影。他没有立刻追击,而是缓缓抬起手臂,对着通讯频道,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与肃杀:
“目标进入古代货运隧道‘代达罗斯-7’节点。伤势严重,机动性丧失。通告‘金诫号’,封锁所有已知出口。通告灰骑士瓦雷利安,目标坐标已更新。此亵渎者,将由‘影刃’亲手终结。”
他手中的守护者长矛再次亮起幽蓝的分解力场光芒,迈开脚步,如同步入猎场的死神,无声地踏入了隧道深沉的黑暗之中。沉重的金色战靴踩在布满尘埃的古老轨道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