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门在震耳欲聋、饱含无尽痛苦的金属嘶鸣中缓缓开启。那声音并非机械运转的顺畅摩擦,而是如同巨兽濒死时喉管被锈蚀刀片反复切割的呻吟,混合着沉重结构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穿透登陆艇厚重的装甲,钻入每个人的骨髓深处。艇身剧烈摇晃,吸附臂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扭曲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遗迹苏醒的怒火撕裂。
闸门之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或空旷。
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铁锈、陈腐血液、腐烂有机物以及某种更深邃、更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的热风,如同来自地狱的吐息,猛地从开启的缝隙中喷涌而出!这气息瞬间灌满了登陆艇狭窄的舱室,即使是最先进的空气过滤系统也瞬间过载,发出尖锐的悲鸣。幸存的奴工们立刻剧烈地干呕起来,面罩下的脸色一片惨绿。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同怯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浓稠的黑暗。
光柱所及之处,景象让所有凝视者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和寒意。
通道。一条巨大、望不到尽头的通道。但它绝非由冰冷的金属或岩石构成。构成墙壁、天花板和地板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如同生物内脏般的材质。它呈现出一种暗红与深紫交织的、仿佛淤血的色泽,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滑、反光的粘液,在灯光下闪烁着油腻的光泽。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肉质”墙壁并非静止。它们在缓慢地、有规律地搏动着!如同某种庞大无比生物体内的心脏或血管!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整个通道结构轻微的收缩和扩张,粘稠的液体顺着壁面滑落,滴落在同样由这种“血肉金属”构成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清晰得令人发狂。
通道壁上,并非光滑一片。无数粗大的、如同生物血管或神经束般的管道从“肉质”中凸起、缠绕,深深地嵌入墙壁内部,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黑暗中。这些管道同样在搏动,伴随着一种低沉、持续的“嗡隆”声,仿佛血液或能量在其中奔流。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活着的、却又极度病态和亵渎的气息,将机械与生物的概念扭曲融合成一种纯粹的噩梦。
“欧姆弥赛亚…庇护我等…”埃克索斯-7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的颤抖,他试图用万机之神的祷言驱散眼前的亵渎景象带来的冲击。
审判官艾瑞克·沃恩紧握着他胸前那枚镶嵌着纯净灵能水晶的圣物项链,冰冷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审视着这条活体通道,每一个细节都在挑战他认知的极限。索拉斯·泰克尼卡则完全相反。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兜帽下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高速流动的数据幽光,贪婪地记录着眼前这黑暗科技时代扭曲造物的每一个细节。那条曾采集了黑暗锈蚀和幽绿尘埃的机械触手,此刻正微微抬起,末端的传感器如同毒蛇吐信,无声地扫描着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息和能量波动。
林恩站在舱门开启的边缘,改造过的身躯如同一块冰冷的礁石,抵挡着那股带着血腥味的热风。他的机械眼切换着不同的光谱模式,冰冷的逻辑处理器正试图解析这噩梦般的环境:[材质分析:未知生物金属合金,高有机硅聚合物含量,活性细胞结构嵌入],[能量读数:低水平稳定,来源未知,与搏动同步],[环境威胁:高浓度未知生物气溶胶,强腐蚀性(针对有机体),精神污染指数:中等(持续)]。扫描结果冰冷客观,但处理器核心深处,一种源自“异常点”的、强烈的排斥和警惕信号在疯狂闪烁,如同尖锐的警报。这地方,让他灵魂深处残留的人性部分感到本能的恐惧和厌恶。
“前进。”索拉斯毫无波澜的机械合成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扫描数据上移开。“目标:核心数据库。路径:沿主通道下行。”
埃克索斯-7深吸一口气(尽管过滤后的空气依旧难闻),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内心的恐惧。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名幸存的、紧握着改造后霰弹枪和重型焊枪的技术奴工在前方探路。奴工们迈着僵硬、迟疑的步伐,踏上了那条搏动着的、覆盖着粘液的“活体”地板。他们的吸附靴踏上去,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噗叽”声,粘稠的液体被挤压开来。
林恩紧随其后,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地面上,反而发出相对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异常稳定,仿佛在用自己的重量镇压脚下这诡异的活物。艾瑞克和索拉斯走在中间。索拉斯的长袍下,数条机械触手无声探出,末端搭载着各种扫描和采样探头,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环境的数据,甚至不时会伸向墙壁,小心翼翼地刮取一点暗红的粘液样本封存。艾瑞克则保持着高度警惕,爆矢手枪握在手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通道深处翻滚的黑暗。
深入通道,那搏动的感觉愈发清晰,脚下的“地面”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温热的皮肤上,每一次收缩都带来轻微的起伏。空气粘稠湿热,呼吸变得困难。墙壁上那些粗大的“血管”近看更加骇人,半透明的管壁下,隐约可见浑浊的、暗红色的流体在奔涌,伴随着低沉的“嗡隆”声。通道并非笔直,而是如同生物肠道般蜿蜒曲折,分岔出无数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侧支,里面传出更细微、更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液体滴落声。
“保持警惕!扫描显示前方有微弱能量波动!”埃克索斯-7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响起,带着紧张。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突生!
走在队伍最左侧的一名技术奴工,他的吸附靴似乎踩到了一块与周围质地略有不同的区域——那区域的粘液似乎更厚,颜色更深沉。他并未在意,只是本能地加大吸附力,试图稳住身形。
然而,就在他靴底与那片区域接触的刹那,那看似平静的“地面”猛地向下凹陷!如同张开了贪婪的巨口!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瞬间爆发!
“啊——!”奴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像掉进了流沙陷阱,瞬间被那粘稠、搏动着的“血肉金属”吞没至腰部!他惊恐地挥舞着双手,试图抓住什么,但周围光滑的壁面根本无处着力。他身上的防化服警报器凄厉地尖叫起来,指示灯疯狂闪烁!
“抓住他!”艾瑞克厉声喝道,同时拔枪对准那片吞噬奴工的区域。
另一名奴工反应迅速,立刻扑上去抓住了同伴的手臂。但那股吸力大得惊人,他不但没能拉出同伴,自己反而被拖拽着向那凹陷的“巨口”滑去!
“放开!快放开!它在拉我下去!”被吞噬的奴工绝望地嘶吼,脸上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埃克索斯-7手中的焊枪喷射出灼热的等离子流,狠狠灼烧在那片蠕动的“地面”上!高温瞬间让暗红的“血肉”焦黑、碳化,发出“滋滋”的声响和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然而,这攻击如同激怒了沉睡的猛兽!被灼烧的区域剧烈地翻滚、收缩,吸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猛地增强!同时,被吞噬的奴工腰部以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恐怖的变化!
他的双腿在粘稠物质的包裹下,皮肤迅速失去血色,变得青灰、僵硬,呈现出金属般的冰冷光泽!防化服的纤维在快速溶解,与下面正在“金属化”的血肉粘连在一起!这可怕的异变如同瘟疫般沿着他的躯干急速向上蔓延!
“不——!!”被吞噬的奴工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双眼瞬间被绝望的灰色覆盖,瞳孔扩散。抓着他的同伴也被那股骤然增强的吸力猛地拖倒,半个身体陷入粘稠的“地面”!
“砰!砰!”两声震耳欲聋的爆鸣!艾瑞克·沃恩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爆矢手枪喷吐出致命的火光!两发经过祝福的爆矢弹精准地命中了两个奴工的头颅!
血浆和碎裂的金属、骨骼碎片瞬间炸开!无头的尸体抽搐了一下,随即被那贪婪的“地面”彻底吞没、覆盖。那片区域剧烈地蠕动、翻腾了几秒钟,如同在消化猎物,然后缓缓恢复“平静”,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还在微微搏动的凹痕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通道深处那低沉、持续的嗡隆声和远处隐约的液体滴答声,如同为死者奏响的哀乐。幸存的最后一名技术奴工瘫软在地,面罩下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索拉斯·泰克尼卡全程目睹了这场惨剧,兜帽下的阴影中,那两点幽蓝的机械义眼如同最冷静的观察者,记录着吞噬过程的每一个细节:吸力的强度、物质的反应、生命被转化的速率…甚至连艾瑞克果断的处决,都被他视为一种“终止无用样本损耗”的有效措施。一条细长的、末端带有微型钻头和收集器的机械触手,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精准地伸向地面——那里,溅射着一小片混合着鲜血、脑浆和刚刚开始“金属化”的碎肉组织。
就在触手即将接触到那污秽样本的瞬间——
“够了,索拉斯!”艾瑞克·沃恩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刀,斩断了压抑的空气。他的爆矢手枪并未放下,枪口微微抬起,虽然没有直接指向大贤者,但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锁定了索拉斯那条探出的触手。“收起你的‘好奇心’。下一次,如果你再试图收集这种亵渎的产物,或者用活人进行你那该死的‘实验’,我会视你为异端威胁,就地净化!”审判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源自帝国律法和自身强大意志的绝对威严。他胸前的灵能水晶圣物,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愤怒,正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坚定的乳白色光晕。
索拉斯的动作停顿了。那条探出的机械触手悬停在半空,距离污秽样本仅有几厘米。兜帽下的阴影里,幽蓝的机械义眼转向艾瑞克,数据流疯狂闪烁,似乎在权衡、计算。通道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连那搏动的嗡隆声仿佛都微弱了几分。埃克索斯-7屏住了呼吸,最后那名奴工吓得连呜咽都停止了。
几秒钟令人心胆俱裂的沉默后,那条悬停的机械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的不情愿,无声地缩回了索拉斯暗红的长袍之下。
“理解,审判官阁下。”索拉斯毫无波澜的机械合成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的行为,皆是为了理解威胁,寻求对抗之道。欧姆弥赛亚的荣光,不容亵渎之物玷污。”他的话语依旧冠冕堂皇,但那种被强行中断研究的冰冷怒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弥漫在他金属骨架的周围。他不再看艾瑞克,而是将目光投向通道深处翻滚的黑暗,仿佛在寻找下一个“实验”的机会。
林恩全程沉默。他改造过的身躯如同最忠诚的哨兵,警戒着周围。然而,就在刚才吞噬事件发生的区域附近,当他试图移动脚步时,一股异常强大的吸力猛地从脚下传来!他低头,冰冷的机械眼瞬间锁定。
他那只沉重的金属左腿,足踝以下的部分,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一小片颜色格外深暗、粘液格外粘稠的区域!那区域正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吮吸”着他的金属足部!更恐怖的是,一种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如同锈蚀又如同血肉增生的物质,正沿着他金属腿甲的缝隙,如同活着的藤蔓般向上快速蔓延!被接触到的合金装甲表面,正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光泽迅速黯淡,仿佛在被同化、侵蚀!
威胁警报在意识中疯狂闪烁:[检测到高活性同化性物质附着!][物质组成与通道基质高度相似!][侵蚀速率:极快!][肢体完整性:严重威胁!]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最冷酷的生存逻辑。林恩的右手瞬间探向背后,抓住了固定在磁力锁上的链锯剑剑柄!
“嗡——!!!”
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狂暴轰鸣瞬间炸响!链锯剑的锯齿化作一片高速旋转的死亡风暴,带着林恩全部的力量和机械躯体的蛮力,狠狠劈向自己陷入“地面”的左腿膝部关节连接处!
“锵——!!!滋啦——!!!”
刺耳的金属切割、撕裂、摩擦的爆鸣混合着飞溅的灼热火花,瞬间充斥了整个通道!坚固的合金关节在狂暴的链锯撕扯下,如同朽木般断裂!暗红色的侵蚀物质被高速旋转的锯齿绞碎、崩飞!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血液”和冷却液从断裂处狂喷而出!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冷酷得如同截断一段故障的机械。林恩的身体甚至没有晃动一下。当链锯剑的轰鸣戛然而止时,他那只被侵蚀的金属左小腿,连同脚掌一起,留在了那片蠕动的“地面”上,迅速被暗红的粘稠物质包裹、吞噬。断口处,复杂的管线、人造肌肉束和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骨骼暴露在外,流淌着混合的冷却液和机油。
林恩面无表情,仿佛被切掉的不是自己的肢体。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单膝跪地(仅存的右膝),打开大腿外侧的装甲板,露出里面复杂的接口和备用部件舱。他熟练地拔出断腿的神经接口和数据管线,一阵细微的电火花噼啪闪烁。然后,他如同更换损坏的零件般,从备用舱里取出一截闪烁着崭新金属光泽、结构稍显简化的标准军用级机械义肢小腿和足部组件。对接接口,锁定卡榫,连接神经束和数据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冰冷高效,在令人窒息的数十秒内完成。新装上的机械足踏在粘稠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埃克索斯-7看着这一幕,机械义眼的光芒剧烈闪烁,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艾瑞克的眉头锁得更紧,看着林恩的目光更加复杂。索拉斯的机械义眼则死死盯着林恩断腿处暴露的复杂机械结构和流淌的冷却液,又扫了一眼地上那截被迅速吞噬的残肢,数据流狂飙,仿佛在分析这种极端自我改造的可行性和效率。
就在林恩完成更换,重新站直身体的瞬间——
“咚…咚…咚…”
沉重、缓慢、却带着碾碎一切气势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从通道前方深邃的、搏动着的黑暗中传来。每一声脚步落下,都伴随着整个通道结构明显的震动,墙壁上的粘液被震得簌簌滑落。
探照灯光束颤抖着,竭力刺破前方的黑暗。
一个巨大、臃肿、扭曲的身影,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缓缓浮现。
它至少有四米高,形态丑陋到难以用语言形容。主体像是由无数块锈迹斑斑、型号各异的古老装甲板强行焊接拼凑而成,缝隙中不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和丝丝缕缕的蒸汽。在这些冰冷、破碎的金属外壳之下,却填充、镶嵌着大量令人作呕的有机组织——腐烂发黑的肌肉束、惨白的、粘连着筋膜的巨大骨节、甚至还有几颗早已干瘪、却依旧镶嵌在装甲缝隙中的、属于不同种族的、布满惊恐表情的残缺头颅!一条由至少四五条不同生物手臂扭曲缝合而成的“肢体”从它躯干一侧伸出,末端抓握着一柄巨大、布满锯齿和血锈的金属巨锤。另一侧,则是一条完全由断裂的金属管道和粗大电缆缠绕而成的“触手”,末端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弧。
它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头,只在躯干最上方,一堆蠕动的腐肉和扭曲的金属中,镶嵌着三颗闪烁着恶毒红光的机械义眼。义眼下方,是一张由破碎的金属和腐烂皮肉强行拼合出的、如同狞笑般的巨口,正不断滴落着混合了机油和脓血的粘稠涎液。
它每前进一步,那些构成它身体的、属于不同受害者的残肢断臂和金属碎片,都在痛苦地摩擦、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和微弱的、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呻吟的悲鸣。它那三颗猩红的机械义眼,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通道中的渺小入侵者。
一股混合着死亡、憎恨、痛苦和纯粹毁灭欲的冰冷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潮,瞬间席卷了整条通道!
哀悼缝合怪。虚空之柩的活体守卫。由历代探索失败者残骸与遗迹本身的活性金属扭曲融合而成的、行走的坟墓!
它发出一声低沉、如同无数濒死喉咙同时嘶吼的咆哮,高高举起了那柄沾染着无尽血锈的巨锤!毁灭,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