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嗡鸣是“坚毅号”残骸唯一的脉搏,低沉、恒定,穿透厚重的舰体装甲板,渗入每一个角落,在骨髓深处共振。它不再有亚空间风暴中垂死挣扎的嘶吼,也没有了逃出生天时的短暂喘息,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永不停歇的、奔赴下一个地狱的单调节拍。前往巴尔的航程,如同在墓道中穿行,漫长而死寂。
林恩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狭小的铺位勉强容纳他蜷缩的身体。深灰与奥特拉玛蓝的崭新作战服,此刻也沾染了机油和汗水的污渍,紧贴皮肤,带来一种束缚感。左臂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不再剧痛,但被基因窃取者利爪撕裂过的肌肉深处,依旧传来阵阵顽固的酸胀和牵扯感,每一次伸展都带着警示般的滞涩。这不是最难受的。
真正啃噬他的,是脑海深处那片永不散去的阴霾。卡迪亚崩解时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并非随时间流逝而远去,反而在死寂的航行中愈发清晰,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意识松懈时猛然炸响!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破碎的、染血的画面:沃克班长沉默擦拭阵亡新兵铭牌时颤抖的手;政委尤根爆弹手枪处决动摇者时冰冷的侧脸;混沌终结者链锯剑撕开掩体,血肉横飞的瞬间;行星杀手毁灭光束撕裂大气层时那湮灭一切的炽白;还有…巴兹被混血种利爪撕裂手臂时飞溅的鲜血和他那声困兽般的咆哮!
这些画面不再是连贯的记忆,而是失控的碎片,在神经最脆弱的时刻——通常是短暂的、被药物强制催生的浅眠边缘——毫无征兆地穿刺进来。每一次闪回,都伴随着心脏的狂跳、瞬间浸透后背的冷汗,以及胃部痉挛般的翻搅。他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黑暗中只看到金属舱壁模糊的轮廓,耳边只有引擎那单调的嗡鸣,和舱门外偶尔传来的、同样沉重压抑的脚步声。情感像是被冻结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麻木,和一种如同野兽般绷紧每一根神经的过度警觉。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管道轻微的震动、隔壁铺位翻身时金属的摩擦——都能让他瞬间肌肉紧绷,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侧卡尔的战斗刀柄。
只有紧握着那冰冷粗糙的刀柄时,指尖传来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坚硬触感,才能将那血腥的幻象碎片稍稍逼退。那刀,是卡尔留下的最后一点温度,也是他在这片精神废墟中唯一能抓住的、不会背叛的锚点。
舱门滑开的轻微气动声响起。林恩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如同受惊的蛇,锐利地扫向门口。没有脚步声,只有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机油、臭氧和冰冷逻辑气息的存在感弥漫进来。01-γ无声地滑行到他狭小的铺位前,如同一座移动的金属墓碑,挡住了本就昏暗的应急灯光,投下更深的阴影。
它的电子眼闪烁着恒定的红光,如同永不疲倦的探针,牢牢锁定林恩。一支细长的、末端带有精密扫描探头的机械触手无声地探出,指向林恩的太阳穴,冰冷的蓝光开始扫描。
“例行观测。逻辑飞地活动状态评估。”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响起,如同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日志,“生理参数基线:心率偏高(+18%),肾上腺素水平异常(+32%),脑电波Gamma波段活动显着增强。检测到强烈的ptSd神经信号特征:杏仁核过度活跃,海马体记忆提取模式紊乱。推测诱因:近期闪回事件强度与频率超出预期阈值。”
林恩闭上眼,强迫自己无视那近在咫尺的扫描蓝光和令人作呕的机械音。他不想成为它数据库里不断增长的数据流。然而,01-γ的触手并未收回。另一支触手末端亮起微弱的、带着催眠频率的柔和白光,同时,一个冰冷、单调的声音开始重复:
“放松…深层意识区…开放…回忆…黑石启动序列…几何结构…能量流模式…放松…深层意识区…开放…”
这是01-γ最新的“实验”。它利用药物、催眠诱导和持续的神经扫描,试图在林恩精神相对“稳定”(或者说麻木)时,主动去挖掘、捕捉、固化那次与卡迪亚黑石方尖碑“接触”后残留在他“逻辑飞地”中的信息碎片。它执着地认为,这些碎片蕴含着超越凡人理解的、关于黑石科技甚至宇宙底层规则的秘密。
柔和的白光和单调的诱导声波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冲刷林恩紧绷的神经壁垒。颅骨内那个沉寂的“点”,在外部刺激下开始隐隐悸动。药物带来的强制平静被打破,一种深沉的疲惫感袭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沉重。
就在这半梦半醒、意识堤防最为薄弱的边缘,一些东西…浮现了。
不再是卡迪亚的血火,也不是亚空间的狂乱幻象。是…符号。冰冷、精确、毫无情感色彩的几何符号:完美的圆形嵌套着等边三角形,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不断流动重组的直线和锐角构成的复杂阵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如同凝固闪电般的分形结构…它们无声地在意识深处旋转、组合、分解,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的、非人的秩序感。
伴随着这些符号,还有…结构图?不,更像是某种庞大机械的、被极度抽象化的核心组件剖面——光滑到极致的曲面,内部流淌着液态光能般的管道,层层叠叠、精密咬合的齿轮结构在虚空中无声运转,其复杂程度远超凡人机械神甫所能理解的任何Stc模板!
这些信息碎片没有带来剧痛,却带来一种更深的、源自认知极限的冰冷恐惧和眩晕。它们如同来自冰冷宇宙尽头的、毫无意义的噪音,强行塞入一个狭小的、本不该承受如此信息的容器。林恩的身体在铺位上无意识地轻微抽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嗬嗬声。
01-γ的扫描蓝光瞬间变得刺眼,内部的逻辑核心发出高速运转的嗡鸣。“捕获!信息碎片流!模式识别:非标准几何\/拓扑结构…关联性:与已知黑石方尖碑外部观测数据…部分吻合度…17.8%…内部能量传导模型…构建中…复杂度…超出当前分析框架!记录!最高优先级记录!”它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狂热的急促电子杂音,贪婪地吮吸着林恩意识深处泄露的每一个冰冷符号和抽象结构。
“不…”林恩在意识沉沦的边缘挣扎,发出模糊的呓语,试图摆脱那冰冷符号的侵蚀。
“继续!维持诱导!深层意识开放度提升!”01-γ毫不留情地加强了催眠频率。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上层甲板传来,伴随着金属剧烈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整个舱室都随之剧烈一震!
诱导瞬间被打断!林恩如同溺水者被猛地拽出水面,倒抽一口冷气,瞬间从那个被冰冷符号充斥的深渊边缘挣脱出来!他猛地坐起,剧烈喘息,心脏狂跳,汗水浸透了内衬。眼前01-γ扫描蓝光的残影和那些冰冷的几何符号碎片还在重叠闪烁,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
01-γ的电子眼红光剧烈闪烁了几下,扫描光束不甘地收回。它内部的逻辑核心显然在高速处理着刚才强行攫取的、远超出预期的复杂数据流,对这场意外中断充满了冰冷的“不满”。
舱门再次滑开。这次进来的是两名穿着深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武装人员。他们的制服上没有明显的军团或行星标识,只有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微的、代表审判庭的“I”字符号。他们身上的气息比尤根更加冰冷,更加…非人。那是常年与最深邃的黑暗和异端打交道所浸染出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列兵林恩?”为首的一人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我们走一趟。审判官大人要见你。”
该来的,终究来了。林恩的心沉到了谷底,尤根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脑海。他沉默地站起身,无视01-γ那依旧锁定着他的、闪烁着贪婪红光的电子眼,跟在那两名审判庭仆从身后,离开了狭小的舱室。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冰冷的通道里回荡。
他被带到了舰船深处一个绝对安静的区域。厚重的隔音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窗户、光线来源只有头顶几盏惨白冷光灯的狭小房间。空气冰冷,带着金属和某种…臭氧混合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令人极度不适。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椅,正对着房间另一头一张宽大的、同样由金属铸成的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审判官标志性的深黑色长袍,袍子的材质似乎能吸收光线,让他整个人仿佛融入身后的阴影里。他的脸隐藏在长袍兜帽的深深阴影之下,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略显苍白的下巴。一双手交叠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下可见清晰的青色血管。那双手异常干净,却给人一种能轻易捏碎灵魂的冰冷力量感。没有任何灵能威压刻意散发,但仅仅是被那兜帽阴影下的“目光”注视着,林恩就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和寒意,仿佛赤身裸体站在绝对零度的冰原上,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没有寒暄,没有自我介绍。一个冰冷、毫无起伏、仿佛经过精密调校过的声音,从兜帽的阴影下直接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地板上:
“列兵林恩。卡迪亚陷落幸存者。1147团最后残骸之一。”声音停顿了一瞬,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加,“现在,复述你亲眼所见。卡迪亚崩解的最后时刻。行星杀手开火。黑石方尖碑启动。每一个细节。精确到秒。不要遗漏,不要添加。开始。”
尤根的警告在脑中轰鸣。林恩强迫自己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用尽意志力压制着身体的轻微颤抖。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炮火…很猛烈…要塞…塌了…我们…撤退…通道…在塌…”他艰难地回忆着那些“安全”的、属于凡人士兵视角的画面,“…跑出来…回头看…堡垒…在炸…在烧…很大…烟…然后…天上…亮…很亮…比太阳亮…白色的光…从轨道…落下来…”他描述着行星杀手开火时那毁灭性的光束,刻意忽略了脑中同时闪过的、星球碎裂的幻象,“…打在地上…地…裂开了…很大…很深…火…岩浆喷出来…声音…听不见…只有…嗡鸣…耳朵…流血…”
他喘了口气,感觉喉咙火烧火燎。那无形的注视没有丝毫变化,冰冷依旧。
“然后…地…震得很厉害…站不稳…裂缝…更大了…从地底…很深的地方…有东西…升起来…”他努力回忆着黑石方尖碑破土而出的画面,将那种浩瀚冰冷的数据洪流冲击带来的感知,强行扭曲成凡人的视觉描述,“…黑色的…石头…很大…像山…尖的…上面…有光…蓝白色的光…在闪…在转…嗡嗡的响…很响…整个地…都在震…然后…光…从那些黑石头…射出来…像…网…罩住了天…那些…天上飞的…恶魔的东西…变淡了…有的…直接…没了…”
他尽可能描述得粗糙、模糊,只停留在最表层的现象。然而,就在他提到“蓝白色的光…在闪…在转”时,脑海中那些刚刚被01-γ强行诱导出来的、冰冷精确的几何符号碎片,如同被触发的幽灵,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
几乎同时!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意志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侵入了他的意识!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触探,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金属探针,蛮横地刺入他的思维表层,试图撬开他严防死守的记忆壁垒!
是那个审判官!他动用了灵能!他在直接窥探!
林恩如遭雷击!极致的恐惧瞬间炸开!尤根的警告、被当成异端净化焚烧的幻象、被解剖研究的恐怖画面…所有最深的恐惧被瞬间引爆!他本能地、用尽灵魂中所有的力量去抵抗!去封闭!去构筑那堵名为“沉默”的墙!
“唔!”林恩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撞在冰冷的椅背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瀑般涌出。太阳穴突突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那股冰冷的精神触探遇到了顽强的、源自求生本能的抵抗,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铁壁。它并未强行突破,而是在林恩思维表层那因激烈抵抗和恐惧而剧烈翻腾的“浪涛”中,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那并非林恩有意泄露的黑石秘密,而是他抵抗时,精神防御壁垒剧烈震荡所无意带出的、更深层的东西——一幅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碎片画面:并非卡迪亚,而是燃烧的巴尔修道院尖顶!一只巨大的、覆盖着湿滑几丁质甲壳、挥舞着滴落酸液的骨质镰刀的虫巢暴君(Swarmlord),正用它那冰冷的、由无数复眼构成的恐怖头颅,“看”向林恩意识的方向!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恶意,透过这无意的精神泄露,瞬间传递了出去!
“?!”兜帽阴影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惊疑的吸气声。那股冰冷的精神触探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
狭小的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恩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头顶惨白灯光发出的微弱电流嘶嘶声。
阴影中的审判官沉默了。那无形的压力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凝重、更加…莫测。林恩瘫在冰冷的椅子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般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阴影中的存在,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虫巢暴君那冰冷的复眼和审判官精神触探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带来更深的恐惧。他暴露了什么?巴尔?虫群?他会不会因为“预见”而被视为潜在的污染源?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慎?或者说是…被意外打断计划后的冰冷评估?
“你的精神壁垒…异常坚固。对亚空间侵蚀…有某种…天生的抵抗?”审判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还是…后天形成的创伤防御机制?”
林恩低着头,不敢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和沉默。
阴影中的审判官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短暂的停顿后,那冰冷的声音带着终结的意味响起:“关于卡迪亚的陈述…记录在案。你的‘坚韧’,值得…留意。”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你可以离开了。记住,你之所见,仅限于你之所见。任何额外的‘联想’或‘感触’,都是对帝皇忠诚的亵渎和…对自身安全的威胁。明白吗?”
“是…大人。”林恩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干涩的字眼,如同获得了特赦的囚徒,几乎是踉跄着从冰冷的金属椅上站起,在两名审判庭仆从无声的“护送”下,逃离了这间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审讯室。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无声滑拢,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阴影。
通道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林恩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审判官最后那冰冷的话语和那瞬间的精神交锋带来的恐怖,如同跗骨之蛆。他暴露了,至少暴露了某种“异常”。巴尔虫群的幻象碎片…审判官捕捉到了吗?他会怎么想?尤根知道了会怎么做?01-γ又会如何利用这一点?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如同行尸走肉般穿过冰冷的通道。通道墙壁上镶嵌的、用于发布舰船通告的简陋屏幕,此刻正无声地滚动着文字。一则关于后勤物资配给调整的通知下方,极其简短地滚动过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神圣泰拉讯息确认…原体罗保特·基利曼大人苏醒…已离开静滞力场…正于金宫主持帝国防务重整…此乃帝皇庇佑…帝国之希望…
基利曼…醒了。这个曾经在船坞引发微弱涟漪的消息,此刻在林恩眼中,却显得如此遥远而虚幻。希望?一个沉睡万年的半神,能扑灭巴尔那片燃烧的虫群之海?能弥合那正在撕裂宇宙的恐怖伤口?能…让沃克班长回来?能让卡迪亚复原?
空洞麻木的眼神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嘲都算不上的涟漪,极快地掠过,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冰冷的现实感淹没。那点涟漪甚至无法触及他冻结的心湖表面。希望,是比恐惧更奢侈的毒药。
他回到那个狭小的、散发着金属和汗味、引擎声无休无止的舱室。01-γ依旧如同幽灵般守在那里,电子眼的红光在他进门时微微亮起,扫描光束无声地笼罩过来,似乎在评估他刚刚经历审讯后的生理和精神状态。
林恩无视了它。他径直走到自己那狭小的铺位前。崭新的“金星”式激光步枪靠在墙边,锃亮的枪身反射着昏暗的灯光。旁边是装好的携行具,水壶、口粮袋、弹药包…所有的一切都冰冷而标准。
他沉默地坐下,拿起放在铺位上的武器保养工具包。打开,取出油布和清洁杆。动作机械、精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仆。他拿起激光步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熟练地卸下能量弹匣,检查接口,然后开始一丝不苟地、反复地擦拭着那光洁如镜的枪管、枪机、瞄准镜。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到刻板,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幻象碎片,都随着油污一起擦去。
擦完枪,他将其轻轻靠回墙边。然后,他解下腰侧卡尔的战斗刀。刀柄上粗糙的缠带已经浸染了他的汗水和体温。他抽出刀刃,冰冷的寒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拿起油布,同样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早已光洁如新的刀刃。从刀尖到护手,再从护手到刀尖。动作缓慢,重复,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麻木。
舱室内,只有油布摩擦金属的轻微沙沙声,引擎永恒的嗡鸣,以及01-γ扫描光束那无声的、贪婪的注视。
他擦着刀,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冰冷的金属似乎也要被他指尖的温度焐热,直到脑海中翻腾的血色碎片和审判官冰冷的阴影,暂时被这机械重复的动作强行压制下去。他低着头,目光只聚焦在手中那柄不断被擦拭的战斗刀上。刀身光洁的表面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那双眼睛——深陷,疲惫,空洞,麻木,只剩下最深沉的、如同永冻冰原般的寒冷。那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希望。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