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坚毅号”在亚空间的惊涛骇浪中呻吟，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像是濒死巨兽的抽搐。重力场发生器早已失效，舱内一片狼藉。漂浮的补给箱如同醉汉般相互碰撞，碎裂的管线在扭曲的空间里蛇行，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凝结着不知来源的冰霜，又被骤然升高的温度融化成污浊的水流淌下。空气里弥漫着机油、血腥、呕吐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亚空间特有的腐败甜腻混合而成的绝望气味。侥幸挤上这艘破船的人们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卡迪亚崩裂时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仿佛已刻入骨髓，每一次舰体的震动都让他们惊跳起来，以为末日再次降临。
恐慌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先是下层货舱一个负责清理管道的机仆失踪，无人深究。接着，是引擎维护通道里发现的一具尸体——负责轮值检修的老兵科瓦奇。他仰面倒在冰冷的甲板上，双眼圆睁，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太阳穴附近有两个细小的、边缘焦黑的孔洞，干涸的血迹沿着耳廓流下，粘稠地糊在脖颈上。最令人作呕的是，他头颅两侧的头皮被某种锐利的东西整齐地掀开了一部分，暴露出其下灰白色的颅骨，仿佛有什么东西曾在这里贪婪地吮吸。
“恶魔…”角落里一个新兵抱着头，神经质地低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亚空间恶魔…它们跟着我们上船了！”
恐慌像电流瞬间击穿人群。低低的啜泣和压抑的祈祷声在漂浮的尘埃中弥漫开来。政委尤根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金属靴底敲击着甲板，发出冷酷的节奏。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尸体，又冷冷地环视噤若寒蝉的人群。
“肃静！”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抽在空气中，“帝国战士的勇气呢？被卡迪亚的尘埃埋没了吗？这不是恶魔的把戏，这是懦夫的谋杀！或者是…异形！”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我会找出凶手，以帝皇之名！任何动摇者，格杀勿论！”他腰间爆弹手枪的枪套扣被有意无意地解开，露出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指派了卫兵巡逻，命令加倍岗哨，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恐惧，并未因他的铁腕而消散，反而更加粘稠沉重。
林恩靠在一堆用束带勉强固定的空弹药箱旁，试图让自己融入阴影。卡迪亚崩解时的巨响还在耳膜深处轰鸣，混杂着沃克班长倒下时的闷哼，还有卡尔那柄战斗刀在黑暗里闪过的寒光。每一次舰体的剧烈颠簸，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他的心脏，挤压出更多混乱的碎片——燃烧的黄金王座、巨大的绿色兽人、塞勒斯汀纯净的圣光下卡尔多·德莱格挥剑斩碎恶魔的英姿……还有黑石方尖碑启动时那冰冷、浩瀚、几乎将意识碾碎的数据洪流。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仿佛颅骨内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撞击囚笼。
就在这时，一股新的、更强烈的寒意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不是亚空间风暴带来的那种虚无缥缈的侵蚀感，而是一种冰冷、粘稠、带着纯粹生理性恶意的注视。它仿佛穿透了厚重的舱壁和层层叠叠的管道，直接钉在他的后颈上。幻象碎片骤然变得清晰——不再是遥远的宇宙图景，而是眼前！通风管道格栅的阴影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移动，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伴随着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不是金属摩擦金属，更像是某种坚硬的角质刮过冰冷的钢铁。
林恩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锁住头顶上方一段布满冷凝水珠的粗大通风管道。冰冷的汗珠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那不是错觉！
“巴兹。”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林恩扭头，看到一个胡子拉碴、左眼被简易黑色眼罩覆盖的老兵。他穿着破烂的卡迪亚风暴兵制服，左臂齐肘而断，装着一个粗糙但实用的机械钩爪。此刻，他那只完好的独眼也正警惕地盯着同一段管道，钩爪无意识地开合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的眼神里没有新兵的恐惧，只有一种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近乎野兽般的警觉。
“你也感觉到了？”林恩的声音干涩。
巴兹没说话，只是用钩爪指了指管道下方甲板上几道几乎难以察觉的、呈滴落状的深色粘液痕迹，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油光。“那东西…不是人。”他声音低沉，带着卡迪亚人特有的硬朗，“科瓦奇头上的洞…像吸管。它取食。”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无需更多言语。在这艘漂浮的钢铁棺材里，在这片亚空间的怒涛之上，一种源自生存本能的同盟瞬间结成。他们避开尤根安排的巡逻路线，像两道幽灵，开始在舰船下层迷宫般的通道和巨大的设备舱室里搜寻。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哮喘般的轰鸣，巨大的反应堆隔着厚重的防护壁传来低沉的嗡鸣，掩盖了大部分细微的声响。他们检查管道的连接处，查看冷凝水汇集的下凹点，寻找任何异常的刮痕或粘液残留。
“坚毅号”的前身是条小型机械教运输舰，结构复杂，下层甲板如同钢铁丛林，布满粗细不一、纵横交错的管道、巨大的冷凝罐、轰鸣的过滤阵列和维修通道的入口。这里是机械的腹腔，光线昏暗，温度忽冷忽热，弥漫着机油和冷却剂的味道，也是完美的藏身之所。巴兹的机械钩爪在攀爬和探查时提供了意想不到的便利。
在靠近主反应堆舱的一个巨大二级冷凝器背后，他们发现了第二个受害者。一个试图在此处寻找安全角落躲避混乱的难民妇女。她的死状更为凄惨，身体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腹部被撕裂，内脏被拖出部分。同样，太阳穴位置有两个清晰的孔洞，头皮被掀开。粘稠的暗色液体和少量组织碎块溅在冰冷的冷凝器外壳上。
林恩胃里一阵翻腾。巴兹蹲下身，用钩爪尖端小心翼翼地拨开死者散乱的头发，仔细查看那两个致命的孔洞，又沾了点地上的粘液凑到鼻尖闻了闻。“一样的味道。腥，带点…酸腐。”他站起身，独眼中寒光闪烁，“它在狩猎。挑落单的，避开巡逻。”
林恩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翻涌的恶心感。那股被注视的冰冷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近，更强烈！幻象碎片在剧痛中闪现——不是全景，而是一个极快的、俯冲而下的动作轨迹！目标，正是蹲在尸体旁的巴兹！
“上面！”林恩嘶声厉吼，几乎是同时猛地向巴兹撞去！
就在两人扑倒滚开的瞬间，一道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上方布满冷凝管和滤网的维修平台上猛扑而下！它落地的姿态轻盈得诡异，四肢着地，覆盖着几丁质甲壳的背部高高弓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细长而有力的尾巴在空中危险地摆动。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狭长，向后延伸，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利齿、滴落着粘稠涎水的口器，以及口器上方那两根探出、微微颤动的细长骨质吸管！
基因窃取者纯血体！
它发出一声尖利、非人的嘶鸣，显然对扑空感到愤怒。没有片刻犹豫，它强健的后肢猛蹬地面，合金甲板发出刺耳的呻吟，整个身体化作一道致命的黑色闪电，再次扑向刚刚爬起的巴兹！速度之快，远超凡人反应极限！
巴兹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机械钩爪带着全身力量，悍然迎向那撕裂空气的利爪！
“当——滋啦！”
刺耳的金铁交鸣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同时炸响！巴兹的机械钩爪精准地卡住了纯血体挥下的前肢腕部，几丁质甲壳与坚固合金剧烈摩擦，爆出一溜火花！巨大的冲击力让巴兹整个人向后滑出数米，金属靴底在甲板上刮出深深的痕迹。但他死死顶住了！钩爪的尖端甚至嵌入了怪物前肢甲壳的缝隙！
然而，纯血体的另一只利爪如同毒蝎之刺，以刁钻的角度闪电般掏向巴兹的腹部！速度太快，巴兹根本来不及格挡！
千钧一发！林恩的视野在剧痛中骤然收缩、聚焦。那纯血体的动作轨迹，那肌肉的发力方向，在幻象碎片与现实重叠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线条勾勒得一清二楚！他甚至“看”到了零点几秒后利爪撕裂帆布军服、刺入血肉的画面！
“左肋下三寸！”林恩的吼叫完全是本能驱动，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他手中的激光步枪在喊声出口的同时已经抬起、激发！一道赤红的光束并非射向怪物本身，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巴兹左肋下三寸——那处空无一物的空气！
就在光束抵达的刹那，纯血体为了发力掏击而微微侧倾的身体，正好将那个脆弱的、几丁质甲壳连接较为薄弱的关节部位，送到了毁灭性的光束之下！
“噗嗤！”
高温光束瞬间熔穿了甲壳，烧焦了内里的肌腱！纯血体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尖啸，掏向巴兹的利爪动作顿时扭曲变形，力道大减。巴兹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生机，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机械钩爪向侧面猛力一掰！
“咔嚓！”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响起！纯血体的前肢被硬生生拗断！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血液喷溅而出！
然而，基因窃取者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断肢的剧痛并未让它退缩，反而激起了更狂暴的凶性。它用剩下的三肢支撑身体，猛地一个旋身，那条带着锋利骨刃的尾巴如同钢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向巴兹的头颅！这一下若是抽实，足以将颅骨击碎！
巴兹刚刚发力拗断怪物前肢，身体正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失衡状态，根本无从闪避！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林恩的瞳孔骤然收缩。幻象碎片疯狂闪烁，这一次是两条攻击路线！尾巴的轨迹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怪物旋身时借助离心力、用强健后肢蹬地发起的二次扑击！目标是巴兹的脖颈！
“低头！右滚！”林恩再次嘶吼，同时手中的激光步枪疯狂点射，赤红的光束不再追求精准破坏，而是密集地泼洒向纯血体扑击的必经轨迹，形成一道短暂的火力屏障！
巴兹对林恩那近乎预知的警告已经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他毫不犹豫地放弃平衡，猛地低头，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右侧狼狈翻滚！
“呜——啪！”
带着骨刃的尾巴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扫过，抽打在旁边的冷凝器外壳上，发出沉闷巨响，留下深深的凹痕！而纯血体预谋的致命扑击，则一头撞进了林恩泼洒出的炽热光束网中！
数道光束狠狠打在它覆盖着甲壳的胸腹和肩部，高温灼烧出焦黑的孔洞，墨绿色的血液汩汩涌出，空气中弥漫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怪物发出痛苦的嘶鸣，扑击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打偏，重重地撞在旁边的管道上，震落大片铁锈。
“杂种！去死！”巴兹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受伤的猛虎。他完好的右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硕大的伐木枪（Stub Gun），独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对着因剧痛和撞击而动作稍滞的纯血体，将粗大的枪口几乎抵在了它相对脆弱的颈侧甲壳连接处！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狭窄的设备舱内回荡！伐木枪喷射出大团火光和浓烟。近距离的轰击威力惊人，纯血体覆盖着甲壳的脖颈被轰开一个碗口大的恐怖豁口，墨绿色的血液、破碎的甲壳和不明组织喷溅得到处都是！怪物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点的哀嚎，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向后倒飞出去，撞在粗大的管道上，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巴兹剧烈地喘息着，伐木枪口冒着青烟，他脸上、身上溅满了腥臭的墨绿色血液和怪物组织的碎块。他看了一眼林恩，独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刚才那两次精准到诡异的警告和火力支援，绝非巧合。
突然，一阵细微但密集的“嘶嘶”声从四面八方阴暗的角落、管道的缝隙中传来！如同毒蛇吐信，令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数道相对小一些、但同样迅捷的黑影从不同的方向猛扑出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还保留着部分扭曲的人类特征，穿着破烂的船员服，但手臂异化成利爪，头颅畸形，口器探出；有的则更接近纯血体的缩小版。它们的眼睛闪烁着非人的、贪婪的黄色光芒，口中发出渴望的嘶鸣！
混血种！不止一只！一个潜伏的小型巢群！
“操！还有！”巴兹厉声咒骂，迅速给伐木枪装填硕大的独头弹。
林恩的心沉到了谷底。激光步枪的能量指针在刚才的连射中已经滑落到黄色区域。他迅速背靠巴兹，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衬。幻象带来的剧痛和强烈的死亡预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视野边缘开始闪烁不祥的黑点。他能“感觉”到那些混血种扑击的角度、速度和先后顺序，但身体和武器能否跟上这种预判？
战斗瞬间爆发，血腥而混乱！
一只穿着破烂工装裤的混血种从侧面管道跃下，异化的利爪直掏林恩腰腹！林恩猛地侧身，激光步枪的枪托带着全身力量狠狠砸在它畸形的头颅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怪物惨叫着翻滚出去。另一只速度极快的小型混血种几乎贴着甲板窜来，目标直指林恩的脚踝！林恩在幻象的预警下提前抬脚，狠狠跺下！军靴坚硬的鞋跟踩碎了它探出的口器，墨绿色的粘液四溅！
巴兹那边更是险象环生。伐木枪的轰鸣再次响起，将一只扑到眼前的混血种上半身轰得稀烂，但巨大的后坐力让他在失重环境下难以快速调整。另一只混血种趁机从他视野盲区的管道阴影中扑出，锋利的爪子狠狠抓向他完好的右臂！
“右边！”林恩嘶吼，同时调转枪口。然而激光步枪的能量核心在连续射击后需要短暂的充能循环！致命的红圈在瞄准镜中闪烁！
眼看利爪就要撕裂巴兹的手臂！
“滚开！”巴兹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左臂的机械钩爪带着风声猛地向后横扫！他放弃了格挡，选择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嗤啦！”混血种的利爪深深抓入巴兹右臂肌肉，鲜血飙射！但同时，巴兹的机械钩爪也如同铁钳般，狠狠贯入了这只混血种的胸腔！钩爪的尖端从它背后透出，墨绿色的血液顺着冰冷的金属流淌！
混血种发出垂死的尖嚎，爪子疯狂地撕扯着巴兹的血肉。巴兹痛得面目扭曲，却死死抵住，用体重将怪物钉在身后的管道上！
“林恩！”他嘶声吼道，独眼死死盯着前方——又有两只混血种，被同伴的死亡和血腥味刺激得更加疯狂，正一左一右向他扑来！而他右臂重伤，左臂钩爪还钉着一只垂死挣扎的怪物，根本无法防御！
林恩的激光步枪能量终于恢复！幻象碎片在剧痛中疯狂闪烁，清晰地勾勒出两只怪物扑击的交叉路线和一个极其短暂的重叠瞬间！
没有时间思考！林恩完全凭借“直觉”和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猛地单膝跪地稳住身形，激光步枪抬起，枪口对准的并非任何一只怪物本身，而是它们即将在空中交错的那个点！
扣动扳机！赤红的光束撕裂昏暗！
“噗！噗！”
光束精准无比地同时穿透了两只混血种相对脆弱的胸腔！高温瞬间熔穿了它们的心脏和主要神经束！两只怪物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半空中颓然栽落，砸在冰冷的甲板上，抽搐着死去。
战斗在瞬间爆发，又在十几秒内惨烈结束。设备舱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激光烧灼的臭氧味、火药味和基因窃取者血液特有的酸腐恶臭。几具扭曲的尸体散布在冰冷的甲板和管道之间，墨绿色的、红色的血液混合流淌，在失重环境下形成诡异漂浮的血珠。
巴兹靠在管道上，粗重地喘息，右臂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半身军服。他的机械钩爪还深深嵌在那只混血种的胸腔里。林恩的激光步枪枪口发烫，能量指针在红色区域边缘跳动，他浑身也被汗水浸透，太阳穴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咳…干得…漂亮…小子…”巴兹扯出一个痛苦而狰狞的笑容，声音因为失血而虚弱。
就在这时，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卫兵的呼喝声由远及近！尤根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冲进了设备舱。当看到满地的怪物尸体和血腥狼藉的战场时，即使是冷酷如尤根，瞳孔也骤然收缩了一下。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巴兹重伤的右臂和林恩手中枪口冒烟的激光步枪上。卫兵们立刻分散警戒，枪口指向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尤根大步走到那只纯血体的尸体旁，用军靴尖踢了踢它碎裂的头颅，又看了看那些混血种扭曲的形态。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
“基因窃取者…异形巢穴。”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怒，“竟敢玷污帝国的舰船！”他转向林恩和巴兹，目光锐利如刀，尤其在林恩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汇报情况。你们怎么找到它们的？战斗过程！”
巴兹忍着剧痛，嘶哑地快速说明了发现尸体、追踪线索、遭遇伏击的过程，重点突出了林恩那两次近乎预知的警告和关键的火力支援。“…没有这小子…我早被撕碎了…两次！”他喘着粗气强调。
尤根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恩，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浓厚，几乎要将林恩的颅骨看穿。他没有追问林恩是如何“预知”的，但那冰冷的沉默比任何质询都更具压迫感。
机械神甫01-γ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舱门口，它无声地滑行进来，无视满地的血污和尸体，机械触手灵活地探出，开始采集纯血体和混血种的血液、组织样本，冰冷的扫描光束仔细地扫过每一具异形尸体，尤其是它们头颅上用于吸食脑液的吸管结构。它的电子眼偶尔扫过林恩，红光微微闪烁，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清扫所有区域！检查每一个通风口！每一处管道缝隙！”尤根对卫兵下令，声音斩钉截铁，“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尸体集中焚化！”他又看向重伤的巴兹，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带他去医疗舱。如果他撑不到巴尔，就给他个痛快。”命令冷酷得不近人情。
卫兵上前，小心地将钩爪从死去的混血种胸腔里拔出，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巴兹。巴兹在被架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林恩，独眼中带着一丝托付般的复杂意味。
设备舱里只剩下尤根、01-γ、林恩和忙碌清理现场的卫兵。血腥味和消毒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尤根走到林恩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政委那冰冷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直觉’…”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甲板上，“…很特别，列兵林恩。在卡迪亚的废墟里，在亚空间的风暴里，在这艘船上…它似乎总能让你，还有你身边的人，活得更久一点。”
林恩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垂下眼睑，避开尤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只是沉默地开始清理自己激光步枪上沾染的墨绿色粘液和血渍。
尤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或者说，他并不需要回答。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林恩沾着异形血液的脸颊和制服，最后落在他手中那柄属于卡尔的、沾着墨绿污迹的战斗刀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记住你的身份，列兵。”尤根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林恩能听清，“你是帝皇的武器。你的任何‘特质’，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人类之延续而战。在抵达巴尔之前，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直觉’。别让我发现它指向不该指的地方。”他的话语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也带着一种冷酷的认可——林恩是一件有用的、但必须时刻警惕的工具。
说完，尤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正在指挥卫兵清理现场的军士长。01-γ的机械触手卷着一块从纯血体身上切下的、覆盖着几丁质甲壳的组织样本，无声地滑行到林恩身边，冰冷的电子眼注视了他几秒，扫描光束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然后不发一言地滑走了。它采集器上的指示灯快速闪烁着，将新的“异常行为数据”默默归档。
卫兵们开始用火焰喷射器焚烧尸体，高温烈焰吞噬着异形的残骸，发出噼啪的爆响和更浓烈的恶臭。林恩背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到甲板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抬起手，看着指缝间沾染的、尚未完全干涸的墨绿色粘液和暗红色的血渍——异形的，巴兹的，或许还有自己的。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尤根冰冷的警告和新兵绝望的哭喊“船上有恶魔”。
他闭上眼，黑暗中，通风管道深处那细微而持续的金属刮擦声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它像冰冷的蠕虫，钻入耳膜，钻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