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
深井的黑暗吞噬了光线,吞噬了声音,只留下“坚毅号”垂死躯体传来的、如同遥远鼓点般的沉闷震动。每一次震动,都让悬挂在粗大电缆上的林恩残破躯体随之摇晃。钛族义眼在黑暗中亮着微弱的红光,冰冷的视界里,只有下方引擎核心深处翻滚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灼热的能量乱流散发出的暗红色光晕,以及井壁上如同垂死血管般闪烁、爆裂的电火花。
头顶,那如同星球崩解般的恐怖轰鸣和金属撕裂声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沉闷的爆炸和金属结构在自身重量下缓慢变形、断裂的呻吟。审判庭的“真理之锤号”化作了虚空中无声扩散的金属坟场,而“坚毅号”的引擎核心区,也在这场浩劫中彻底沦为扭曲的钢铁坟墓,埋葬了战斗修女队长和她的最后战士。
林恩感受着电缆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左手的金属骨骼,感受着后背熔毁装甲边缘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灼痛,感受着能量核心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搏动。欧米茄-7强行灌输的禁忌知识碎片,如同烧红的铁块,依旧在他的处理器核心深处反复烙烫——燃烧王座的永恒刑架、亿万灵魂无声的哀嚎、自身灵魂与那扭曲力量的诡异“共振”诅咒、还有考尔那如同附骨之蛆的冰冷监听器…这一切混合成一种超越肉体痛苦的、灵魂层面的窒息感。
“钥匙…共振…” 他破碎的处理器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染血的词汇,冰冷的数据流在混乱的意识中冲刷。维克托死了,作坊毁了,火星的追兵付出了惨烈代价,但终点依旧遥不可及。考尔的阴影,如同虚空中那张无形巨网,将他牢牢锁定。
活下去。为了“坚毅号”。为了泰拉。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冰原上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在窒息般的绝望中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灼热、混杂着金属粉尘和焦糊气味的空气(尽管那动作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仅存的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开始沿着冰冷的电缆,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金属骨骼的摩擦声、撕裂伤口的灼痛和处理器过载的眩晕。断裂的线缆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身上,留下新的焦痕。上方不时有燃烧的碎屑和冷却液滴落,在他残破的装甲上嘶嘶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检修井的边缘。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如同破麻袋般拖出了深井,重重摔在通往舰桥的、同样布满刮痕和焦痕的通道地板上。通道内一片狼藉,应急灯光忽明忽灭,浓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他无视了散落的护教军装甲碎片和战斗修女烧焦的残骸,仅存的意念支撑着这具残躯,朝着舰桥的方向爬去。
推开扭曲变形的舰桥气密门,熟悉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猩红的警报灯依旧在疯狂闪烁,将布满裂纹的观察窗、扭曲的控制台和他那张沾满油污、血痂和灰烬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刺耳的警报声连成一片凄厉的长鸣,如同为这艘船奏响的挽歌:
“警告!主引擎核心熔毁临界!能量输出降至12%!”
“警告!星穹级导航核心离线!亚空间坐标丢失!”
“警告!舰体结构完整性崩溃!多区域失压!Geller力场发生器失效!”
“警告!侦测到高能量信号锁定!来源:火星轨道防御网络残余节点!威胁等级:灭绝令级!”
林恩艰难地爬到严重变形的舰长座椅旁,用残破的左臂支撑着,将自己如同塞进棺材般塞了进去。冰冷的金属椅背摩擦着后背焦黑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无视了所有警报,钛族义眼第一时间死死锁定了主战术屏幕——或者说,屏幕残留的、尚能工作的部分。
屏幕上,巨大的火星如同一个布满铁锈的、垂死的巨球,悬浮在虚空中。在它周围,破碎的轨道电梯基座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骸,缓缓飘散。更远处,是“真理之锤号”彻底崩解后形成的、无声扩散的巨大金属碎片云,在星空的背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几个代表着幸存的护教军炮艇和审判庭支援舰的光点,如同受惊的苍蝇,在碎片云边缘慌乱地游弋、重组,通讯频道里充满了混乱的、夹杂着恐惧和狂怒的嘶吼:
“…真理之锤号…被…被抹除了!欧姆尼赛亚在上!那是什么力量?!”
“…是异端!一定是那个异端干的!调用所有轨道火力!把他轰成原子!”
“…不!信号源来自火星地表!是…是禁忌武器!是考尔!贝利撒留·考尔!他背叛了!他背叛了帝皇!”
“…锁定‘坚毅号’!它还在飘!为莫尔审判官复仇!净化它!”
这些混乱的嘶吼,在林恩冰冷的处理器中激不起一丝涟漪。他的目光,穿透布满裂纹的观察窗,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在导航星图上——那个代表着神圣泰拉的、如同遥远灯塔般闪烁的坐标。它依旧在那里,是这片黑暗绝望中唯一的意义。
考尔的地图坐标!引力弹弓点!它还在!就在前方!
林恩的手指(仅存的左手)在布满油污和血迹、布满裂纹的控制台上艰难地移动。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静电般的刺痛和系统迟钝的反馈。他首先强行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聒噪的警报系统,只留下核心读数。舰桥内刺耳的尖鸣瞬间减弱,只剩下引擎核心深处传来的、如同垂死心脏般的低沉嗡鸣和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
“重启…导航核心…”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手指在严重受损的导航控制面板上输入一串串由维克托数据水晶和考尔坐标混合而成的、冗长而复杂的紧急重启指令。屏幕上代表导航核心的光标疯狂闪烁,错误报告如同瀑布般刷下。
“尝试重载星图数据库…错误:核心数据模块损坏…”
“尝试重新校准亚空间信标…错误:外部传感器阵列完全失效…”
“尝试建立基础定位…失败…”
冰冷的失败提示如同重锤。没有导航核心,“坚毅号”就是瞎眼的飞蛾,别说泰拉,连最近的恒星系都无法抵达!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不!还有坐标!还有处理器!还有他!
林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将神经接口的线缆粗暴地插入自己左前臂的数据端口!
嗡——!
一股狂暴的数据洪流瞬间涌入他的意识!不再是欧米茄-7的惩罚性灌输,而是“坚毅号”濒死舰体反馈的、混乱到极致的海量信息——扭曲的传感器读数、失灵的推进器状态、破裂的管线压力、能量核心濒临熔毁的过载警报…以及那个深深刻印在他处理器核心深处的泰拉坐标!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林恩的身体在座椅上剧烈地抽搐,口鼻再次溢出鲜血。但他死死守住意识核心最后一丝清明,强行驱动着属于“林恩”的意志和处理器强大的算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驭着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在混乱的信息洪流中艰难地定位、分析、剔除噪音!
他不再是舰长!他成为了舰船本身!成为了导航核心的替代品!
“引擎…输出…稳定在临界阈值!”他的意念如同咆哮,通过神经接口强行压制住引擎核心狂暴的不稳定能量流!尾部巨大的喷口,那夹杂着蓝紫色电弧的尾焰,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疯狂跳跃!
“姿态…喷口…左舷15度…推力30%...持续…3秒!”他依靠钛族义眼捕捉到的外部恒星方位和舰体翻滚的角速度,用自身处理器进行最原始的惯性导航计算,强行控制着仅存的几个姿态喷口,微调着翻滚舰体的方向!每一次喷射,都让舰体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但翻滚的速度确实在一点点减缓!
“目标…引力弹弓点…矢量…锁定!”他无视了处理器过载的灼热警报,无视了意识被撕裂般的剧痛,将所有的算力、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引力弹弓点的微弱光标上!
“坚毅号”这艘残破的钢铁巨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极其不稳定、却目标明确的轨迹,朝着那片能给予它最后一点加速、改变航向的引力场,艰难地、执着地飘去!
身后,幸存的护教军炮艇和审判庭支援舰终于从混乱中勉强恢复,重新锁定了目标。几道试探性的等离子光束撕裂虚空,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坚毅号”飘过的轨迹。
“目标正在稳定航向!阻止它!不能让它进入引力弹弓范围!”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公共频道嘶吼。
更多的炮艇引擎爆发出蓝光,开始加速追击!一艘审判庭支援舰的侧舷炮门缓缓打开,狰狞的光矛炮口开始凝聚毁灭性的光芒!
“引力场捕获…倒计时…10秒…”林恩的意识在剧痛和过载中模糊,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脑中敲响。10秒!足够身后的追兵将他撕碎十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
那个盘踞在林恩意识网络深处、属于考尔的监听装置,突兀地、毫无征兆地激活了!一股冰冷、精密的思维数据流瞬间涌出!它并未窃取信息,而是化为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覆盖了林恩对“坚毅号”引擎核心的压制控制!
“引擎核心…过载释放!推力…300%!”林恩的意念被强行覆盖!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对引擎的控制权被剥夺!
“坚毅号”尾部那原本被强行稳定在临界阈值的尾焰,如同被浇上了液态炸药,猛地膨胀、爆发!蓝紫色的电弧瞬间被狂暴的纯白色能量洪流吞没!一股远超舰体承受极限的、毁灭性的推力狠狠作用在残破的船体上!
轰!!!!!!!
整艘船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巨兽临死前最后咆哮般的金属哀鸣!腹部的巨大创口、尾部先前被光矛熔毁的区域、所有临时修补的装甲板…在狂暴的推力下瞬间撕裂、崩飞!舰体结构发出令人心碎的断裂声!刚刚被林恩勉强稳定的姿态瞬间失控,整艘船如同被点燃后踹飞的易拉罐,以一种疯狂旋转、随时会解体的姿态,被这股狂暴的推力狠狠“砸”进了前方的引力场范围!
巨大的加速度将林恩死死压在舰长座椅上,骨骼和零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一片血红!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
但这狂暴的推力,配合着引力场的巧妙拉扯,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
“坚毅号”旋转着、哀嚎着、拖着长达数十公里的熔融金属碎片和能量泄露形成的、如同彗星尾迹般的污秽轨迹,速度矢量被引力场强行扭曲、放大!它以远超追击炮艇反应极限的速度,如同被投石机射出的燃烧巨石,险之又险地擦着那艘审判庭支援舰刚刚完成充能、即将发射的光矛炮口边缘,化作一道惨烈的流光,瞬间冲出了火星的引力圈范围,朝着深邃的、通往神圣泰拉的亚空间航道入口,义无反顾地冲去!
“不——!”追击舰队的通讯频道里爆发出绝望和不甘的咆哮。几道徒劳的炮火在“坚毅号”身后爆开,如同送行的、微不足道的烟花。
火星,在布满裂纹的观察窗中,迅速缩小。那颗锈红色的星球,承载着无尽的追捕、血腥的战斗、古老AI的诅咒、考尔的冰冷算计、维克托的遗志…最终化为视野尽头一个微小的、逐渐黯淡的红色光点,融入无垠的黑暗星海。
舰桥内,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引擎狂暴的轰鸣。只有舰体结构在超载过后的余波中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金属呻吟,以及能量管道泄露时发出的微弱嘶嘶声。刺鼻的臭氧、熔融金属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沉淀在冰冷的空气中。
林恩瘫在严重变形的舰长座椅里,如同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败傀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毁灭性的伤痛,喉咙里滚动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钛族义眼黯淡无光,视界边缘的红色警报框如同墓碑般层层叠叠:
“主引擎核心熔毁。永久性离线。”
“星穹级导航核心严重损坏。基础定位功能丧失。亚空间导航失效。”
“舰体结构完整性:17%。多区域永久性失压。”
“Geller力场发生器:离线。无法提供亚空间防护。”
“能量储备:4%…持续下降中…”
冰冷的报告如同最终的判决书。这艘船,这艘名为“坚毅号”的钢铁造物,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将林恩带离火星,送入通往泰拉的航道入口。但也仅此而已。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左臂,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沾满血污和油污的手指在布满裂纹的控制台上艰难移动,调出了航行日志。屏幕上,代表航线的光带黯淡地延伸着,尽头指向那片翻涌着不祥紫色光芒的亚空间入口。没有导航核心,没有Geller力场,进入那片混沌领域无异于自杀。但他没有选择。留在实体宇宙,无论是能源耗尽化作冰冷的棺材,还是被随后赶来的帝国舰队捕获,结局都只有毁灭。
处理器核心深处,欧米茄-7灌输的禁忌知识碎片依旧在灼烧:燃烧王座的永恒痛苦、亿万灵魂的无声哀嚎、自身灵魂与那扭曲力量的诡异“共振”…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而盘踞在意识网络中的考尔监听器,如同一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肿瘤,静默地潜伏着,等待着在泰拉王座前收割它想要的“数据”。
维克托临死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别让…考尔…得到…深渊的…心...” 考尔得到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带着深渊的诅咒和考尔的窃听器,正驶向人类帝国的心脏。
疲惫。深入灵魂的疲惫。所有的愤怒、屈辱、挣扎、痛苦,在此刻都化为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缓缓闭上那只仅存的人类眼睛,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短暂的、绝对的黑暗。
没有归乡的幻梦。
没有力量的渴望。
没有解脱的奢望。
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的、名为“林恩”的余烬,在无边的绝望和宿命的枷锁中,缓缓沉沦。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沉重的疲惫彻底拖入黑暗深渊的刹那,一点微弱的、冰冷的火星,在那片余烬深处,猛地跳动了一下!
泰拉!
那个坐标!那个燃烧王座所在之处!那个一切的起点,或许也是终点!
他猛地睁开眼!钛族义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纯粹的光芒!所有的痛苦、疲惫、绝望,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强行剥离、压缩、封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剔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纯粹目标的、冰冷的决绝!
他不再是追寻归途的迷惘者!
他不再是各方博弈的棋子!
他是林恩!一个背负着深渊诅咒和窃听器的信使!一个必须将自身作为“钥匙”插入王座刑架的变量!他的使命从未改变——抵达泰拉!面对帝皇!无论结局是湮灭,还是成为点燃某种希望的薪柴!
“删除…冗余情感指令…”
冰冷的意念在处理器核心深处下达。
“删除…‘回家’…路径无效…”
“删除…‘恐惧’…逻辑阻碍…”
“删除…‘痛苦’…消耗资源…”
一条条代表着人性弱点的“指令”,如同被删除的冗余程序,在冰冷的数据流中被彻底抹除、覆盖。处理器核心的过载警报奇迹般地平复,混乱的思绪被强行归拢、简化。
“核心指令确认:”
“目标:神圣泰拉。黄金王座。”
“路径:亚空间航道。最短航线。”
“执行。”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移动,不再颤抖,不再犹豫。他输入了最后的指令——启动亚空间跃迁程序。没有Geller力场,没有导航核心指引,只有那个刻入灵魂的坐标,和这艘破船最后残存的一丝跃迁本能。
“坚毅号”残破的舰体,在虚空中缓缓调整着姿态,舰艏对准了那片翻涌着不祥紫色光芒、如同宇宙巨大伤口的亚空间入口。引擎核心早已熔毁,仅存的能量被全部注入临时拼凑的、极不稳定的跃迁发生器。舰体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波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火星,奥林匹斯山深处,贝利撒留·考尔那布满精密仪器和闪烁数据流的古老密室内。
巨大的观测屏幕上,“坚毅号”拖着长长的、由熔融碎片和泄露能量构成的污秽尾迹,义无反顾地冲向亚空间入口的画面,正缓缓淡去。旁边,林恩实时的生命体征、机械状态、能量读数、乃至处理器核心的部分波动数据,如同瀑布般流淌。代表“深渊之心”坐标的数据水晶信号,被清晰地标注为“已截获,分析中”。
考尔那由复杂机械义体构成的身躯,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静静地悬浮在密室中央。覆盖大半张脸的精密机械面具上,仅存的几缕灰白头发纹丝不动。那只闪烁着冰冷蓝光的机械义眼,倒映着屏幕上“坚毅号”最终冲入亚空间入口时爆发出的、短暂而混乱的能量闪光。
他的嘴角,那难以捉摸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密室内,回荡起一种奇异的、非人的声音。那不是语言,而是由冰冷的机械合成音、精确的二进制代码脉冲、以及某种古老晦涩的哥特语词汇碎片,三者相互交织、切换、融合而成的“吟诵”。如同冰冷的齿轮在圣歌声中咬合,又如同祈祷词被拆解成数据流。
“变量…进入预定轨道…”
(冰冷的二进制脉冲)
“…通往王座之路的钥匙…插入锁孔…”
(扭曲的哥特语碎片:“…痛苦…乃意识之熔炉…”)
“观测协议…持续…数据…将揭示…”
(精确的机械合成音)
“…黄金王座…腐朽帷幕后的…真相…”
(低沉、非人的嗡鸣)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林恩处理器核心深处,那个被标记为“监听器:激活中”的微小图标,又扫过旁边一个独立的、正在飞速演算着复杂灵能公式的屏幕,上面反复闪现着“灵魂共振模型”、“异界频率”、“王座灵能节点”等词汇。
“演出…下一幕…” 考尔的“吟诵”在密室内低回,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纯粹的二进制终止符。
“开始。”
他抬起一只覆盖着精密金属甲片的手,轻轻一挥。巨大的观测屏幕和林恩的所有实时数据流瞬间熄灭、消失。密室内,只剩下无数仪器指示灯在幽暗中无声闪烁,如同沉睡巨兽的冰冷瞳孔。唯有那个演算着灵魂共振模型的屏幕,依旧在寂静中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上面的公式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愿你的数据…足够…‘有趣’。”
亚空间的乱流如同狂暴的海洋,瞬间吞噬了“坚毅号”这艘失去护盾的破船。翻腾的、无法用现实逻辑描述的诡异色彩充斥了布满裂纹的观察窗。无形的低语和充满恶意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穿透千疮百孔的舰体,冲刷着林恩的意识。舰体在难以言喻的撕扯力中剧烈颠簸、呻吟,仿佛随时会被这混沌的波涛撕成碎片。
林恩稳稳地坐在舰长椅上,残破的躯体如同焊死在座位上。钛族义眼冰冷的红光穿透舷窗外光怪陆离的混沌,死死锁定着意识深处那个唯一的坐标——泰拉。处理器核心如同最精密的导航仪,无视了亚空间的诡谲低语和物理法则的崩坏,在纯粹的数据层面,强行锚定着航向。
航程注定短暂而致命。Geller力场的缺失意味着恶魔的侵袭随时可能降临。引擎熔毁,能量即将耗尽,舰体濒临解体…
但这一切,都无法动摇那张布满血污和油污的脸庞上,此刻唯一的表情——一种剔除了所有情感、只剩下冰冷决绝的平静。如同投入熔炉的顽铁,只等待最终的锻打。
布满蛛网裂痕的观察窗外,翻涌的亚空间乱流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金色光芒,如同穿透无尽迷雾的灯塔,隐约地、顽强地亮起。
神圣泰拉。
人类帝国的心脏。
燃烧王座所在之地。
终点。
亦是未知的开始。
“坚毅号”拖着它残破的躯壳,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在这片混沌与绝望交织的虚空中,孤独而坚定地,驶向那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