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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惊鸿亲手将白泽剜骨弃渊,却在地宫祭坛刻下“寒氏护苍生”的血书。

万劫龙骸在岩浆中浮沉,一滴龙泪灼穿岩壁,映出三百年前寒氏修士抽髓封魔的悲壮。

冰棺中的瑶光突然苏醒:“债主,该结账了!”

白惊鸿袖中噬心蛊疯狂扭动:“荒谬!我白氏岂会……”

白泽抚过父亲寒紫阳的残影:“原来守护比复仇更难。”

地宫深处,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与岁月尘埃混合的灼痛。脚下,一条由巨大黑曜石铺就的悬空甬道,如断折的龙脊,孤悬在翻滚的赤红色岩浆深渊之上。粘稠的熔岩在下方缓慢蠕动,发出沉闷的咕嘟声,暗红的光芒映在四壁嶙峋的怪石上,投下无数扭曲、跳跃的暗影,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白泽走在最前,脚步踩在黑曜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身上那件玄色魔袍在热浪中微微拂动,袍角边缘,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魔纹流转,像是有生命的呼吸。他背上那具万载玄冰棺,此刻在岩浆的辉映下,竟不再是纯粹的冰寒剔透,棺壁深处,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纹里,正隐隐透出淡金色的光晕,如同沉睡的脉搏被此地炽热唤醒。

冰棺内,瑶光那清冷透明的魂影,似乎也在这地心热力的侵染下,凝实了几分。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棺壁上,指尖恰好落在一道细微的裂纹上,那裂纹便如同被安抚般,光华流转得柔和了些许。

“这路……修得够抠门。”瑶光空灵的魂音带着一丝惯常的毒舌,在闷热死寂的地宫里格外清晰,“省下的材料够买十个魔尊府了吧?差评!”

白泽没有回头,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因这熟悉的调侃而略微松弛。“省下的,”他声音低沉,压过岩浆的咆哮,“大概都填了某些人的贪欲。”

话音未落,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仍显突兀的冷哼。

白惊鸿。

这位昆仑仙族曾经的少主,如今仙盟明面上的傀儡领袖,依旧维持着他那身纤尘不染的华贵仙袍,只是那象征着昆仑山巅冰雪般洁净的月白色,此刻被地底熔岩的光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如同干涸的血迹。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倨傲。那倨傲像是一层薄冰,勉强覆盖着下方翻涌的惊疑、被胁迫的屈辱,以及某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东西。他的右手笼在宽大的袖袍里,看似随意垂落,但那截衣袖下的肌肉,却绷紧如铁,袖口边缘,细微的、几不可察的蠕动感持续不断——那是噬心蛊,仙盟用来控制这位“完美傀儡”的恶毒之物,此刻显然因这地宫的诡异环境而格外躁动不安。

“聒噪。”白惊鸿冷冷吐出两个字,视线锐利如刀,越过白泽,钉在前方甬道尽头那片巨大的、被笼罩在熔岩瀑布之后的空间。那里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压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沉睡着能撕裂天地的巨兽。

白泽没有理会身后的冷斥,他的目光同样锁死在熔岩瀑布之后。那里,不仅仅有他追踪了十年、关乎家族血仇与瑶光复生的线索,更有万劫那老毒舌龙魂的本体所在——万劫那缕寄居在他识海里、整日聒噪不休的恶念残魂,此刻也史无前例地沉默下来,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混杂着滔天恨意与悲怆的意念波动,如同沸腾的岩浆,冲击着白泽的识海壁垒。

“就是那儿了,小子。”万劫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穿越万古的疲惫和冰冷彻骨的杀意,“那群道貌岸然的杂碎,把老子的骨头当门栓,锁了整整三百年!骨头渣都快被这破岩浆炖化了!”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只剩下沉淀了三百年的痛苦与暴戾。

甬道的尽头,熔岩瀑布如同一道赤红的、不断流淌的帘幕,轰然垂落,隔绝了视线。灼人的热浪夹杂着硫磺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瀑布后方,隐约可见一个无比巨大的环形空间轮廓,中央似乎矗立着什么庞然大物。

“怎么过去?”白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扫过下方沸腾的岩浆池。那翻滚的赤红液体,蕴含着足以瞬间焚灭仙躯的恐怖高温,即使以他的修为,也不敢轻言横渡。袖中的噬心蛊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波动,蠕动得更加剧烈,带来一阵针扎般的隐痛。

白泽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身旁。一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亘古不变的岩石守卫——那是他在寒氏废墟唤醒的古老石傀,名为“磐”。石傀由沉重的玄石构成,关节处覆盖着斑驳的青苔,巨大的身躯上布满刀劈斧凿的古老伤痕,一双空洞的眼窝深处,此刻正跳动着与白泽眸中如出一辙的、冰冷的熔金色光焰。

“磐,”白泽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开路。”

石傀磐沉默地点了点头,那颗沉重的岩石头颅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它迈开沉重的步伐,巨大的石足踏上悬空甬道尽头的边缘,面对那轰鸣咆哮的熔岩瀑布,没有丝毫犹豫。它伸出粗壮如石柱的双臂,猛地插入滚烫的、不断流淌的岩浆流中!

嗤——!

一阵刺耳的白汽升腾而起,伴随着岩石被极度高温灼烧的噼啪炸裂声。磐那巨大的石臂瞬间变得赤红,表面甚至开始融化流淌。但它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双臂肌肉(如果岩石也能称之为肌肉的话)贲张,爆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那轰鸣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撼动着整个悬空甬道。

“开!”磐喉间发出一个沙哑、单调,却蕴含着无匹巨力的音节。

轰隆隆!

那汹涌垂落的熔岩瀑布,竟真的被磐那燃烧的双臂,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足以容纳数人通过的豁口!沸腾的岩浆如同被无形屏障阻挡,不甘地咆哮着,在豁口两侧翻涌飞溅,形成两道燃烧的火墙。

豁口之后,景象豁然开朗,却带来更深的窒息感。

一个庞大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圆形祭坛空间呈现在眼前。祭坛由一种非金非玉、闪烁着幽暗星光的奇异黑石整体雕琢而成,无数道粗大无比、刻满密密麻麻古老符咒的锁链,从祭坛边缘的暗影中延伸出来,如同巨蟒的巢穴,纵横交错,最终全部汇聚向空间的中央,死死捆缚着那里悬浮的一具……骸骨!

那是一具庞大到超乎想象的龙之骸骨!

即使只剩枯骨,那蜿蜒的脊梁,嶙峋的肋骨,狰狞的头颅,依旧散发着睥睨天地、撕裂寰宇的太古凶威。巨大的龙首低垂,空洞的眼窝俯瞰着下方渺小的闯入者,仿佛在无声地咆哮,诉说着被囚禁万古的不甘与暴怒。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被地心烈焰灼烧了千万年后的焦黑色,裂纹遍布,许多地方甚至呈现出半熔化的琉璃状。祭坛下方,滚烫的岩浆池如同沸腾的血液,不断有气泡翻涌破裂,将灼热的气息和毁灭性的热浪一波波推送上来,舔舐着那巨大的龙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极致的硫磺气息,混杂着一种更古老、更蛮荒的、属于龙族的血腥威压。

这,就是万劫的遗骸!那头被昆仑仙族联合镇压于此的太古孽龙!

“嗷——!”

就在白泽等人踏入祭坛空间的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并非来自现实空间,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那啸声充满了无边的痛苦、被背叛的滔天恨意,以及足以焚毁九重天的暴戾!

“我的……骨头……”万劫寄居在白泽识海中的残魂发出了尖锐的共鸣,那声音如同无数把生锈的刀子刮擦着骨头,“这群杂碎!杂碎!把老子当柴火!当门栓!烧了三百年!锁了三百年!恨!恨啊!”残魂的意念剧烈翻腾,几乎要撕裂白泽的识海,一股冰冷彻骨、欲要毁灭一切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涌出,冲击着白泽的意志。

白泽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头青筋暴起,强行压制着识海内万劫残魂的狂暴冲击。他背上的冰棺猛地一震,棺壁上那些淡金色的裂纹骤然亮起,如同脉络般急速蔓延,一股清冷的、带着月华般气息的魂力波动从棺内散逸出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勉强中和着万劫那滔天的恨意与暴戾。

“冷静点,老龙!”瑶光的魂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穿透了万劫的咆哮,“你再疯下去,第一个撑爆的就是你这小房东的脑袋!差评!灵魂契约违约金很贵的!”

“违约金?”万劫的残魂在暴怒中发出一声扭曲的嗤笑,带着刻骨的怨毒,“老子的骨头都被他们烧成炭了!还在乎那点破违约金?烧!小子!给老子烧!烧光这破地方!烧光那群伪仙!一个不留!这是契约!你欠老子的!”那意念如同实质的针,狠狠刺向白泽的意志核心,逼迫他释放毁灭的魔焰。

白泽的身体微微颤抖,双眸之中,那熔金色的魔焰不受控制地升腾、跳跃,几乎要彻底吞噬他漆黑的瞳孔。玄色魔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袍角边缘的金色魔纹疯狂流转,散发出毁灭性的高温。他背上的冰棺嗡鸣声加剧,瑶光清冷的魂力竭力安抚,却如同杯水车薪。

“万劫!闭嘴!”白泽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右手猛地按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那里是魔焰与龙魂戾气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契约……我记着!但不是现在!给我……看清……楚!”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巨大龙骨被无数锁链捆缚的中央区域。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带着强烈探究意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白泽身上。

是白惊鸿。

他站在稍后几步的位置,华贵的仙袍被热浪吹拂,脸上那层冰封的倨傲在万劫龙魂咆哮的冲击下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其下深藏的惊悸与审视。袖中的噬心蛊似乎被龙威刺激,蠕动得更加疯狂,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笼在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痉挛了一下。

“装神弄鬼!”白惊鸿强压下内心的翻腾,声音刻意拔高,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冷漠,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龙威带来的恐惧,“一具死透了的枯骨,一缕苟延残喘的恶念,也敢在此嚣叫?”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缠绕龙骨的巨大锁链,以及锁链上流淌着黯淡灵光的古老符文,“昆仑先祖镇压此獠,乃是为三界除害!是功绩!是荣耀!岂容你这等魔头亵渎?寒氏余孽,你引吾至此,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想借这孽龙残骸,施展什么邪法不成?”他字字句句,都在重申白氏的正统与功绩,将白泽钉死在“魔头”与“余孽”的耻辱柱上,仿佛这样就能稳固他摇摇欲坠的信念。

“荣耀?”一个沙哑、生硬的摩擦声突然响起,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用力摩擦。

是石傀磐。

它那双燃烧着熔金色光焰的眼窝,死死盯着白惊鸿,巨大的岩石头颅缓缓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谎言……”磐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沉重,“寒氏……守护……你们……背叛……”

“住口!”白惊鸿猛地厉喝,袖袍一甩,一股凌厉的仙力波动瞬间爆发,直冲向磐,“区区石妖,也敢妄议仙门是非!”那仙力凝成一道刺目的白光,带着切割空间的锋锐气息。

然而,那道足以劈开山岩的仙光,在距离磐巨大的身躯还有数尺之遥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溃散,化作点点流萤消失。

磐那熔金色的眼窝光芒微微一闪,庞大的身躯纹丝未动,只是抬起一只被岩浆灼烧得赤红、表面龟裂、甚至流淌着熔融石液的手臂,指向祭坛中央那被锁链捆缚的焦黑龙骨。它没有看白惊鸿,那动作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看……锁链……之下……”

磐的声音干涩地回荡在灼热的空气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它所指的方向牢牢攫住。

巨大的龙骨下方,并非完全悬空。在它盘踞的核心位置,焦黑的祭坛表面,竟有一小片区域没有被厚厚的火山灰和熔岩凝壳完全覆盖。在那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在无数粗大锁链投下的浓重阴影缝隙里,隐约可见一些……痕迹。

那不是天然形成的纹路,也不是符咒的刻痕。

那是字迹!

深深烙印在坚硬的祭坛黑石之上,笔划扭曲、破碎,边缘焦糊,仿佛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在极度痛苦与高温的炙烤下,硬生生用手指、用骨头、甚至用灵魂刻凿出来的!

字迹的颜色,是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近乎发黑,如同干涸凝固了三百年的血痂,深深沁入石髓。

“……非……为……私……利……” 瑶光空灵的魂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念出那几个艰难辨认的字符。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白惊鸿瞳孔骤然收缩!那刺目的暗红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他的眼底!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将他所有的倨傲与斥责冻结。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袖中的噬心蛊仿佛感应到他心神剧震带来的剧烈痛苦,猛地一阵疯狂抽搐,尖锐的刺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他半边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半步才勉强站稳。他笼在袖中的右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那剧烈的蠕动感隔着衣料都清晰可见。

“封……魔……门……”瑶光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洞穿时光的沉重,“……护……苍……生!”

“寒氏抽髓……非为私利……封魔门护苍生!”

十四个暗红色的血字,如同十四个来自三百年前亡魂的泣血控诉,赤裸裸地、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也狠狠烙进了白惊鸿那摇摇欲坠的信念壁垒之上!

“不可能!”白惊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尖啸,瞬间压过了岩浆的轰鸣,“荒谬!无耻的谎言!”他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龙骨,眼中燃烧着被欺骗、被颠覆的疯狂怒火,那怒火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孽龙!定是你这孽龙临死前施展的邪术!污蔑!这是对我白氏先祖最恶毒的污蔑!我昆仑仙族,岂会……”

“污蔑?”一个冰冷、低沉,压抑着火山般情绪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白泽。

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那双燃烧着熔金色魔焰的眼眸,此刻死死钉在白惊鸿苍白扭曲的脸上。魔焰在他眼中剧烈跳跃,不是因为万劫的暴戾,而是因为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那是看到血仇真相被颠覆时的巨大冲击,是信念被撼动带来的眩晕,是三百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仇恨根基骤然崩塌的茫然与……痛苦?他脸上的肌肉绷紧,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陷入巨大困惑的凶兽。

“用三百年的痛苦和骨头渣子来污蔑?”白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切割着白惊鸿最后的防线,“白惊鸿,你昆仑仙族,到底在害怕什么?”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祭坛上那十四个泣血的字,“还是说,你们白氏……才是那个真正需要掩盖真相的……背叛者?”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住口!魔头!休得胡言!”白惊鸿彻底失控,理智的弦在巨大的冲击下崩断。他猛地一步踏前,周身仙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形成一圈狂暴的白色气旋,将脚下的火山灰都吹拂得四散飞扬!袖中的噬心蛊似乎感应到宿主强烈的情绪波动和杀意,疯狂扭动,尖锐的刺痛与一股阴冷的、诱导杀戮的意念同时涌入他的脑海。他俊美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右手抬起,掌心瞬间凝聚起一团刺目欲盲的炽白雷光,毁灭性的能量波动疯狂攀升,目标直指白泽!

“你们寒氏勾结魔神,罪该万死!今日,本少主就替天行道,彻底了结你这余孽!”

雷光咆哮,撕裂灼热的空气,带着白惊鸿被背叛感点燃的疯狂杀意,轰然射向白泽!

“小心!”瑶光的魂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急在冰棺中响起。

然而,就在那团足以将山峰夷为平地的炽白雷光即将击中白泽胸膛的瞬间——

一滴泪。

一滴巨大无比、晶莹剔透、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与灼热温度的……龙泪!

它毫无征兆地从那巨大龙骨空洞的眼窝深处,缓缓渗出、凝聚,最终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如同星辰陨落,笔直地坠向祭坛表面那十四个暗红色的血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龙泪坠落的速度并不快,但它本身仿佛就是时光的具象。泪珠之中,光影流转,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现——那是三百年前被强行抽离、封存在这滴龙泪中的记忆碎片!画面模糊而跳跃,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扭曲感:冲天而起的魔气光柱撕裂苍穹、无数狰狞的魔影在光柱中嘶吼挣扎、大地崩裂、山河倾覆、绝望的哭嚎响彻天地……

“滋啦——!”

一声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又像是烧红的烙铁烫穿冰层的奇异锐响,骤然在寂静的祭坛中炸开!

那滴蕴含着万劫三百年痛苦与记忆的龙泪,终于落到了祭坛表面,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十四个暗红血字之中“寒氏抽髓”的“抽”字之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被龙泪滴中的祭坛黑石,并非被腐蚀,也并非被冷却。相反,那块区域瞬间变得无比明亮、通透!如同烧熔的琉璃!暗红色的血字在高温下剧烈扭曲、变形,仿佛活了过来,边缘焦糊的部分被瞬间灼烧殆尽,而字迹的核心部分,那深沁入石髓的暗红痕迹,竟在龙泪的灼烧下,猛地焕发出刺目欲盲的金红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最纯净的火焰,带着一种神圣而悲壮的意味,瞬间将那十四个字迹重新熔铸、显形!字迹不再是扭曲破碎的暗红,而是变成了刚劲有力、笔锋如刀的鎏金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最纯粹的太阳精金锻造而成,烙印在熔融的琉璃状祭坛表面,散发出煌煌神威!

“寒氏抽髓,非为私利,封魔门护苍生!”

金色的字迹如同火炬,照亮了昏暗的祭坛,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难以置信的震撼!

但这仅仅是开始!

龙泪并未消失,它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那熔融琉璃的轨迹,急速流淌、蔓延!它所过之处,祭坛表面坚硬的黑色星石纷纷变得透明、灼亮,下方更深层、更庞大的字迹,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被龙泪的力量强行“烫”了出来!

更多的鎏金文字,密密麻麻,如同史诗的篇章,在熔融的祭坛表面急速铺展、显形:

“……魔门洞开,九幽倾覆……万灵泣血……”

“……寒氏举族……燃血脉……化冰棺……镇魔眼……”

“……抽吾髓……非戮……乃封……锁魔门……护此界……”

“……恨!恨!恨!吾魂永镇……寒氏……功……莫……大……焉……”

“……后世……若见……斩……断……锁……”

最后两个字——“断锁”,尤其巨大、醒目,带着一种穿越三百年时光的、撕心裂肺的呐喊与祈求,狠狠地撞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不……不可能!这是幻术!是孽龙的诅咒!”白惊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凝聚在掌心的雷光瞬间溃散。他踉跄着后退,双目死死盯着那如同活过来的金色文字,眼神中充满了被彻底颠覆的惊骇、茫然,以及一种信仰崩塌的绝望。袖中的噬心蛊似乎感应到他意志的剧烈动摇,疯狂地扭动、噬咬,尖锐的刺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再也无法维持那仙门少主的仪态。他猛地捂住右臂,身体佝偻下去,脸上血色尽褪,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些被龙泪“烫”出的鎏金文字,不仅仅是静态的铭刻!它们的光芒猛地汇聚、升腾,如同金色的光流,在灼热的空气中扭曲、编织,最终形成了一幅巨大无比、清晰得令人窒息的动态幻象!

幻象如同海市蜃楼般悬在祭坛上空,覆盖了整个熔岩深渊。

画面中,是三百年前昆仑之巅的景象。然而,并非仙山飘渺、霞光万丈,而是如同末日降临!

苍穹之上,一个巨大无比、旋转着无尽黑暗与紫色魔雷的恐怖漩涡,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疯狂地吞噬着天地灵气。无数狰狞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影,正挣扎着试图从那漩涡中爬出!大地在剧烈震颤,巍峨的山峰如同脆弱的积木般崩塌倾倒,狂暴的魔气飓风席卷天地,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河流倒卷,生灵涂炭!绝望的哭嚎、惊恐的尖叫、濒死的呻吟……汇聚成一首末日的交响曲,透过三百年的时光屏障,依旧狠狠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画面陡然拉近,聚焦在魔门漩涡正下方的核心战场!

数百名身着冰蓝色寒氏战袍的修士,结成一座庞大而惨烈的法阵。他们的面容在魔气的侵蚀下扭曲、痛苦,但眼神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法阵的核心,赫然是数十具巨大的、散发着亘古寒气的万载玄冰棺!冰棺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排列,棺盖全部打开,棺内寒气如龙,喷薄而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散发着清冷月辉的光网,死死抵住那不断下压、试图彻底洞开的恐怖魔门!

“吼——!”

一声充满不甘与暴戾的龙啸撕裂幻象!一条庞大无比、浑身覆盖着青色鳞片、眼眸如同熔融黄金的巨龙(正是全盛时期的万劫),被数十道粗大无比、闪烁着刺目仙光的锁链死死捆缚着,强行拖拽向魔门漩涡!它疯狂挣扎,龙尾每一次抽击都让大地崩裂,龙息喷吐,将靠近的仙族修士瞬间焚为飞灰!

“孽龙!尔乃魔门之钥!今日,便是你赎罪之时!”一个威严浩荡的声音响彻天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声音的来源,是几位悬浮在高空、周身仙光缭绕、看不清面容的强大身影——他们的衣袍上,赫然绣着昆仑白氏的族徽!

“放屁!老子是守门的!不是钥匙!”万劫的咆哮充满了被污蔑的狂怒,“你们这群伪仙!想用老子填坑!休想!”

然而,更多的锁链缠绕上来,强大的仙力禁制如同潮水般压制着它庞大的龙躯。万劫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巨大的龙目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死死盯着那些白氏仙人的身影。

就在万劫即将被强行投入魔门漩涡的刹那!

“寒氏子弟何在?!”一声清越而悲壮的长啸,压过了魔门的咆哮与龙族的怒吼!

幻象的焦点猛地一转,落在法阵最前方!

一名身着残破冰蓝战袍的中年修士,浑身浴血,气息却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他面容刚毅,眉眼间与白泽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沉稳内敛,带着一种身居高位、力挽狂澜的决断。正是寒氏末代家主,寒紫阳!

他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长剑直指苍穹,剑尖爆发出刺目的寒芒,如同指引方向的星辰!

“魔门不封,此界必亡!”寒紫阳的声音如同惊雷,响彻在每一个寒氏子弟的心头,也响彻在三百年前后的祭坛之上!“吾族血脉,禀寒渊之灵,承玄冰之魄!今当燃髓为薪,化骨为棺,锁死这魔眼!护我苍生!”

“燃髓为薪!化骨为棺!护我苍生!”数百寒氏修士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动地!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视死如归的决绝!

下一瞬,幻象中的景象,让祭坛上的白泽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只见寒紫阳率先动手!他猛地反手一掌,狠狠拍在自己胸口!

噗!

一道璀璨夺目、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与冰寒气息的淡金色光流,如同被强行剥离的骨髓精华,从他胸口骤然喷涌而出!那光流离体的瞬间,寒紫阳伟岸的身躯猛地一晃,脸上血色尽褪,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爹——!”白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呐喊!他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滚烫的祭坛地面上,发出“嗤”的轻响。他目眦欲裂,熔金色的魔焰在眼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吞噬理智!那是他的父亲!他从未见过、却无数次在梦中想象过轮廓的父亲!此刻,竟在他眼前,亲手抽离自己的灵髓!

紧接着,法阵之中,所有寒氏修士,无论男女老少,尽皆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噗!噗!噗!噗……

无数道淡金色的光流,如同从他们体内剥离的、燃烧的生命之烛,从数百名寒氏修士的胸口、背脊喷涌而出!那景象惨烈而悲壮!每一个被抽离灵髓的修士,都如同瞬间被抽走了脊梁,身躯剧烈颤抖,脸色灰败如死,许多修为稍弱者,甚至在灵髓离体的瞬间,便直接瘫倒在地,气绝身亡!但他们眼中,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然!

数百道淡金色的灵髓光流,如同百川归海,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河,在寒紫阳的引导下,疯狂地注入那数十具巨大的万载玄冰棺中!

嗡——!

吸收了寒氏全族灵髓的冰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恐怖寒光!棺壁之上,那些原本细微的天然纹路,瞬间被染成与灵髓同源的淡金色,光芒流转,如同活了过来!原本喷薄而出的寒气光网,瞬间凝实了百倍、千倍!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散发着神圣气息的淡金色冰晶壁垒,逆卷而上,狠狠撞向那即将吞噬万劫的魔门漩涡!

轰隆隆——!!!

天地失声!

恐怖的撞击爆发出的能量乱流,瞬间吞噬了幻象中的一切!光芒刺目,魔气、寒气、仙力、龙威……所有的一切都搅成了一锅沸腾的混沌!

当强光稍稍散去,幻象的画面变得模糊而破碎。

只能隐约看到,那恐怖的魔门漩涡,被那道由寒氏全族灵髓和万载玄冰共同构筑的淡金色壁垒,硬生生地顶住了!虽然依旧在缓慢旋转,喷吐着魔气,但扩张的趋势被强行遏制!

而代价,是尸横遍野的寒氏修士!巨大的冰棺光芒黯淡了许多,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正是白泽背上那具冰棺裂纹的由来!)。寒紫阳拄着剑,半跪在阵眼中心,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他仰着头,望着那被暂时封住的魔门,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怆与疲惫。

画面再次聚焦到万劫身上。

它巨大的龙躯,并未被投入魔门,而是被那些缠绕着仙光的粗大锁链,趁着撞击的混乱,强行拖拽着,拖向早已准备好的、位于昆仑地脉深处的祭坛——正是此刻白泽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不——!寒紫阳!你这蠢货!”万劫在锁链中疯狂挣扎、咆哮,巨大的龙目中充满了被利用的暴怒和一种更深沉的、被背叛的痛苦,“你们抽老子的髓!用老子当锁!你们和他们一样!都是杂碎!老子恨!恨你们所有人!”它的咆哮声震得整个幻象都在颤抖。

就在万劫被拖入地底祭坛入口的最后一刻,它巨大的、燃烧着熔金色火焰的龙睛,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乱流,死死地、带着无边的恨意,锁定了高空之中,那几个悬浮着的、仙光缭绕的白氏仙人身影!

幻象的画面定格在万劫那双充满无尽恨意的龙睛上,然后猛地一暗!

“看到了吗?菜鸡!”万劫那充满怨毒和悲怆的意念咆哮,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白泽识海中轰然炸响,“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你们寒氏的‘罪’!这就是老子恨了三百年的原因!抽髓!锁魂!拿老子的骨头当门栓!用你们全族的命填坑!换来的就是白氏那群杂碎高高在上的‘仙名’!恨!老子恨啊!烧!给老子烧光他们!”

万劫残魂的意念彻底狂暴,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三百年的痛苦、被背叛的怨毒、以及毁灭一切的暴戾,疯狂地冲击着白泽的意志堤坝!那力量是如此凶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呃啊——!”

白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他眼中的熔金色魔焰疯狂暴涨,几乎要彻底吞噬他漆黑的瞳孔,玄色魔袍上的金色魔纹如同活物般扭曲游动,散发出毁灭性的高温。一股冰冷的、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万劫那滔天的恨意撕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咆哮——烧!焚尽一切!让这虚伪的昆仑,为寒氏陪葬!为万劫陪葬!

“白泽!稳住!”瑶光惊急的魂音响起,冰棺剧烈震动,前所未有的浓郁清冷魂力如同月华般倾泻而出,试图压制白泽身上暴走的魔焰和龙魂戾气。棺壁上的淡金色裂纹疯狂蔓延、亮起,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瑶光的魂影在棺内变得前所未有的透明,显然已竭尽全力。

“债主!该结账了!”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在白泽灵魂深处响起,如同清泉注入滚烫的熔岩,“别被那老赖龙带沟里!想想那血字!想想‘护苍生’!想想……冰棺的房贷还没还清呢!差评警告!”

“护苍生……”

这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白泽被恨意充斥的心湖深处。

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眼前翻腾的魔焰与混乱的魂力冲突,再次死死钉在祭坛上那最后两个泣血的金色大字上——“断锁”!

断锁!

父亲寒紫阳最后残影中,那拄剑半跪、仰望被封魔门时疲惫而悲怆的眼神……数百寒氏子弟,在魔气飓风中,毫不犹豫抽髓赴死时,那决然的怒吼……还有万劫被拖入地底时,那穿透三百年时光的、充满被背叛痛苦的咆哮……

“啊——!”

白泽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咆哮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挣扎,以及一种将灵魂撕裂般的决断!他体内的魔元与龙魂戾气,在瑶光魂力和自身意志的强行引导下,不再试图毁灭外界,而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倒卷而回!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燃烧着熔金色魔焰的暗金之色!

精血离体的瞬间,并未洒落,而是在空中骤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恐怖高温与破灭气息的暗金色火焰箭矢!

目标,并非白惊鸿。

而是祭坛中央,那被无数粗大锁链死死捆缚的、万劫的巨大龙骨!

“万劫!”白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斩决绝,“你的债……我白泽……今日……替寒氏……还你自由!”

话音未落,那道由他心头精血与毁灭魔焰凝聚的箭矢,撕裂灼热的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地射向捆缚在龙骨心脏位置、最粗大、最核心的那道闪烁着黯淡仙光的锁链!

“你他妈疯了?!”万劫的残魂在识海中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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