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洞天,星穹流转,灵气如雾。
白泽盘坐在温润的玉莲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他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眉心处那点微弱却坚韧的青光,证明他还活着。
识海深处,却是一片狂暴的战场。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反复冲刷、撕扯着他的意识——冰蓝色的寒渊宫阙、悲壮决绝的寒氏族人、眉心爆开的冰蓝光团、自剜灵髓时那无声的悲鸣、化为永恒冰雕的凝固身影…还有那具巨大的、吞噬了所有牺牲与希望的九天玄冰棺椁!
“呃…”现实中,白泽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微微抽搐。每一次意识碎片的重击,都让他神魂剧震,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那场惨烈到灵魂冻结的献祭。
“小子!给本座醒过来!”识海中,万劫的咆哮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焦躁。它的意念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远不如之前那般磅礴霸道,显然那滴蕴含无尽悲恸的龙魂之泪,对它造成了巨大的消耗。“沉湎于幻象有个屁用!那些寒氏的蠢货早就死透化成灰了!你在这哭丧,能把他们哭活吗?能把你背上那小妞哭醒吗?!”
万劫的毒舌依旧,却少了往日的刻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它那熔金般的意识核心,光芒都黯淡了许多,如同耗尽了燃料的火炉。
“想想你背上的冰棺!想想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小妞!想想你自己!”万劫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向白泽混乱的意识核心,“你要找的‘归墟之眼’!你要的力量!你要的真相!都他妈在外面!在这鸟不拉屎的狐狸洞里当望夫石,等死吗?!”
“归墟之眼…” “力量…真相…” 这几个字眼,如同投入黑暗深渊的火种,瞬间在白泽混乱的意识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焰。
是啊…沉沦…有什么用?
那些牺牲的寒氏族人,他们献祭生命,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感伤悲恸!是为了守护瑶光那一线渺茫的生机!是为了对抗那被封印在寒渊之下的恐怖存在!
而他白泽,背负着瑶光的残魂,背负着青蚨星引的指引,背负着那数十条生命的沉重期望…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沉沦?!
一股源自骨子里的、被十年寒渊挣扎磨砺出的狠劲与不屈,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冲散了那些哀伤的幻象碎片!
“嗬…”现实中,白泽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眼眸深处,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痛苦,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而锐利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沉淀着无尽的悲伤,却已被更加炽热的决心和戾气所覆盖!
他回来了!
“小友!”一直守在一旁、面色凝重的涂山偃,看到白泽骤然睁眼,眼中爆发出如此慑人的光芒,不由得微微一惊,随即关切问道:“你…感觉如何?方才神魂震荡,气血逆冲…”
“无妨。”白泽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喷血昏迷的不是自己。“一点…旧伤复发罢了。”
他目光扫过身旁静静矗立、寒气缭绕的玄冰棺椁,又看向涂山偃:“长老,方才所言,晚辈思虑已定。”
涂山偃神色一肃:“小友请讲。”
“瑶光上仙圣躯,暂托于贵地‘归藏洞天’。”白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有劳青丘,悉心守护。” 他选择了信任,或者说,是别无选择下的最优解。带着冰棺,他寸步难行。
涂山偃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和郑重,深深一揖:“小友深明大义!老朽涂山偃,以青丘先祖血脉立誓,必不负所托!此间灵气,或能温养圣躯,以待来日!”
白泽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不再看那冰棺,仿佛多看一眼,那幻象中族人自剜灵髓的惨烈一幕就会再次浮现。他需要行动!立刻!马上!
“晚辈…还有一事相询。”白泽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涂山偃,“长老方才提及,贵部巡守昆仑北麓,监视寒渊魔息…近日,可有发现…白氏之人异常动向?”
“白氏?”涂山偃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那群贪婪的鬣狗?哼,他们倒是常年徘徊在寒渊外围,打着‘清剿魔物’的幌子,实则不过是觊觎寒渊深处可能残留的上古遗宝,或…掳掠那些被魔气侵蚀、神智混乱的昆仑奴充当苦力炮灰罢了。”
“掳掠昆仑奴?”白泽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不错。”涂山偃点头,语气带着不屑,“尤其最近数月,白氏的动作愈发频繁。据巡山儿郎回报,常有白氏的‘云梭’法器,在特定的时辰,沿特定的路线,自昆仑北麓外围,向昆仑墟腹地的方向运送…‘货物’。”他特意在“货物”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那些云梭,皆有强力阵法护持,行踪诡秘,速度极快,押送者…多为白氏精锐‘寒鳞卫’。”
云梭!寒鳞卫!特定的路线和时辰!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白泽心中的迷雾!
万劫那虚弱却依旧暴躁的意念在识海咆哮:“就是他们!小子!本座感应到的那股带着污秽寒气的‘快递’,绝对是这帮杂碎搞的鬼!什么货物?十有八九就是那些被掳走的倒霉蛋!敢拿本座后裔当祭品?找死!”
后裔?!万劫的话语如同惊雷!白泽瞬间联想到幻象中寒氏族人那与瑶光同源的极寒之力,联想到自己体内那点微弱的寒脉!难道…那些被掳走的昆仑奴中…有寒氏遗脉?!或者说…有像他一样,可能身具特殊寒脉的人?!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白泽的心脏!白氏!又是白氏!掳掠、献祭…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长老可知…他们下一次‘运货’…在何时?走哪条路?”白泽的声音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
涂山偃深深地看了白泽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内心的杀意与急切。他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沉吟片刻,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点柔和的光芒亮起,迅速在空中展开,形成一幅由纯粹光线勾勒的、极其精细的昆仑北麓外围地形图!山川河流,沟壑峡谷,纤毫毕现!
“此地,名为‘风吼峡’。”涂山偃的手指点在图中一条狭窄扭曲、两侧皆是陡峭黑岩的巨大峡谷上,“乃昆仑北麓通往墟内腹地的咽喉要道之一,罡风凛冽,终年不息,神识探查极易被扰乱。白氏的云梭,每逢朔月之夜,阴气最盛、罡风稍歇的丑时三刻,必会由此经过。”他的指尖在峡谷中段一个不起眼的转折处轻轻一划,“此地,名为‘鹰喙岩’,峡谷最窄、罡风回旋最烈之处,也是…最佳的伏击点。”
朔月之夜…丑时三刻…风吼峡…鹰喙岩!
白泽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了地图上那个点!所有的信息瞬间在他脑中串联、整合、推演!一个大胆而凶险的计划,迅速成型!
“多谢长老指点!”白泽霍然起身,对着涂山偃郑重一礼,动作干脆利落,再无半分停留之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静静矗立的玄冰棺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决绝取代。
“小友且慢。”涂山偃忽然开口,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形似一片青翠欲滴的柳叶的玉符。玉符之上,天然形成着极其细微的、如同狐狸尾巴般的玄奥纹路。
“此乃‘青丘引’,内蕴一缕我族独有的‘惑神匿踪’之气。”涂山偃将玉符递向白泽,眼神深邃,“激发此符,可于瞬息间扰乱方圆百丈内所有生灵的五感神识,制造短暂幻象,并完美隐匿自身气息波动。时效…仅有三息。”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三息,可决生死,亦可…夺路而逃。望小友…善用之。”
扰乱感知!隐匿气息!三息!
白泽心头一震!这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偷袭与跑路神器!这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看在眼里!他没有推辞,伸手接过那枚温润微凉的柳叶玉符:“晚辈…铭记在心!”
“去吧。”涂山偃挥了挥袍袖,不再多言,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入定。
白泽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归藏洞天的出口。那枚“青丘引”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住了一线生机。
洞天之外,早有等候的狐族侍女引路。空间转换,光影扭曲,下一刻,白泽已置身于昆仑山脉那苍茫、冰冷、充满了原始蛮荒气息的黑夜之中。
朔月之夜,无星无月。浓厚的乌云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沉沉地压在昆仑群峰之上,遮蔽了所有的天光。凛冽的山风如同鬼哭狼嚎,在陡峭的山崖和深邃的峡谷间疯狂穿梭、碰撞,卷起漫天沙尘和碎雪,发出令人心悸的尖锐呼啸。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荒芜死寂的味道。
风吼峡!
白泽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黑色岩石,紧贴在“鹰喙岩”那嶙峋、冰冷、被罡风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岩壁凹陷处。他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与周围岩石颜色纹理完全一致的灰褐色粉末——这是临行前涂山偃所赠的另一种小玩意儿,“石息粉”,能短暂模拟岩石气息,辅助隐匿。他整个人的气息被收敛到极致,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微弱悠长,心跳也缓慢到如同冬眠的蛇。
识海中,万劫更是彻底沉寂,如同一块冰冷的顽铁。它的力量消耗太大,此刻只能勉强维持一丝微弱的意念联系,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时间,在呼啸的罡风声中,缓慢得令人窒息。丑时已过,距离三刻越来越近。
“小子…来了!”万劫那微弱如蚊蚋、却带着极度警惕的意念突然在识海响起,如同绷紧的弓弦!
几乎同时!白泽那经过寒渊淬炼、远超常人的感知力,也捕捉到了!
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破空声!如同针尖划破厚重的棉布,穿透了峡谷中肆虐的罡风屏障,由远及近,急速而来!
来了!
白泽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每一寸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弥漫的沙尘与黑暗!
只见峡谷上方,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天幕之下,一道梭形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撕裂了狂风,如同鬼魅般疾驰而来!
那梭影长约三丈,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银灰色泽,表面光滑如镜,流转着淡淡的、如同水波般的阵法光晕,将狂暴的罡风轻易排开。它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破空声传来的刹那,就已飞临风吼峡的上空!
正是白氏的“云梭”!
云梭前端,尖锐如矛,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梭体两侧,清晰地铭刻着一个巨大的、由冰晶与锁链交织而成的徽记——白氏的族徽!
而在云梭之上,如同磐石般矗立着五道身影!
他们皆身着统一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银灰色鳞甲,甲片细密,覆盖全身要害,关节处设计巧妙,丝毫不影响动作。头盔覆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锐利、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腰间悬挂着制式的、剑刃狭长、闪烁着幽蓝寒气的长剑。五人站位看似随意,实则暗含玄机,将整个云梭护得滴水不漏!一股凝练、肃杀、如同寒潮般的冰冷气息,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狂暴的罡风,依旧清晰地传递过来!
白氏寒鳞卫!真正的精锐!绝非之前黑市赌坊那些杂鱼可比!五人之中,为首一人气息最为沉凝厚重,如同万年冰山,赫然已是筑基后期!其余四人,也均在筑基初期与中期之间!
好强的阵容!好快的速度!
白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阵仗,远超他的预期!正面硬撼,别说劫货,自己恐怕连三息都撑不过!
云梭速度不减,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朝着峡谷中段,朝着他埋伏的“鹰喙岩”方向,直冲而来!越来越近!那为首寒鳞卫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下方的峡谷!
就是现在!
白泽眼中厉色爆闪!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猛地探入怀中,狠狠捏碎了那枚紧握的柳叶玉符——青丘引!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极其诡异的淡青色气流,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汁,以白泽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瞬间覆盖了方圆百丈!
嗡!
奇异的波动扫过!
那疾驰的云梭,猛地一滞!仿佛撞入了一团无形的、粘稠的胶水!梭体表面的阵法光晕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
梭上五名寒鳞卫,动作同时一僵!他们那冰冷锐利的眼神,瞬间变得茫然、呆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意识!为首那名筑基后期的寒鳞卫,反应最快,眼中爆发出骇然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似乎在竭力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
三息!只有三息!
白泽的身体,在捏碎玉符的瞬间,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没有选择从下方攻击云梭,那是最愚蠢的自杀行为!他的目标是——鹰喙岩上方,那如同巨鹰利喙般突出、悬垂于峡谷正上方的巨大岩体!
“起!”白泽心中低吼,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被疯狂压榨,全部灌注于双腿!石息粉的效果在高速移动下瞬间失效,但他的身影在青丘引制造的幻象和气息遮蔽下,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
砰!砰!砰!
他脚踏陡峭的岩壁,如同灵猿般急速攀援,每一次借力,都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速度快到拉出一道残影!
仅仅两息!他已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附在了那巨大“鹰喙岩”的底部!冰冷的岩石紧贴着他的背脊!
第三息!
白泽眼中凶光爆闪!身体猛地发力,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向上狠狠一蹬!
轰隆——!!!
他倾尽全力的一脚,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和重量,狠狠地踹在了“鹰喙岩”那早已被万年罡风侵蚀、内部结构早已松动脆弱的根部连接处!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瞬间炸响!如同山崩的前奏!
巨大的“鹰喙岩”,这风吼峡的天然地标,这被罡风打磨了亿万年的坚硬岩石,在这一脚之下,根部瞬间崩裂!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彻底压过了峡谷中狂风的呼啸!
数十万斤重的巨大岩体,如同被斩断了脖颈的巨鹰头颅,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声势,脱离了山体!翻滚着、咆哮着、裹挟着无数碎裂的石块和漫天的烟尘,朝着下方狭窄的峡谷通道,朝着那刚刚挣脱青丘引幻象束缚、正惊骇欲绝地抬头望来的云梭和寒鳞卫们,当头砸下!!!
“不——!!!” 为首那名筑基后期的寒鳞卫,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猛地催动云梭,梭体爆发出刺目的银光,试图向上攀升躲避!
然而,太迟了!
鹰喙岩的坠落,覆盖了整片狭窄的天空!阴影瞬间吞噬了银色的云梭!
轰隆隆——!!!
巨石砸落!地动山摇!
恐怖的撞击声如同九天惊雷,在狭窄的风吼峡内疯狂回荡、叠加!震耳欲聋!整个峡谷都在剧烈颤抖!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从两侧崖壁崩落!
烟尘冲天而起,如同巨大的灰色蘑菇云,瞬间弥漫了整个峡谷中段,遮蔽了一切!
白泽在踹出那一脚的瞬间,身体便借着反冲之力,如同陨石般朝着峡谷下方、远离坠落中心的区域急速下坠!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激发了身上残留的最后一点“石息粉”效果,将自身气息死死收敛,蜷缩在一块巨大的、被震落的岩石后方。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烟尘席卷而来,狠狠撞在掩体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白泽喉头一甜,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死死盯着烟尘弥漫的中心!
成功了?还是…
烟尘缓缓沉降。
峡谷底部,一片狼藉。
巨大的“鹰喙岩”已经碎裂成无数块大小不一的巨石,堆积如山,彻底堵塞了狭窄的通道。在那堆废墟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银灰色金属碎片和…几抹刺目的暗红色!那是被彻底砸扁、嵌入岩石的云梭残骸!以及…来不及逃脱的寒鳞卫的残迹!
白泽的心跳漏了一拍!五个寒鳞卫…全灭?!包括那个筑基后期?!
就在他心神微松的刹那——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暴怒和滔天杀意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猛地从那堆巨石废墟的边缘炸响!
轰!
一块数丈高的巨石被狂暴的力量轰然炸开!
一道身影,踉跄着从烟尘中冲出!
是那个为首的白氏寒鳞卫!他竟然没死!
他身上的银灰色鳞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半边头盔彻底变形凹陷,露出下面一张血肉模糊、狰狞扭曲的脸!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只有右手,依旧死死抓着他那把狭长的幽蓝长剑!他周身气息狂暴紊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筑基后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一双血红的眼睛,如同地狱恶鬼,瞬间锁定了远处岩石后方的白泽!
“蝼蚁!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嘶吼着,完全不顾重伤,拖着残躯,如同疯魔般,朝着白泽藏身之处狂扑而来!速度竟依然快得惊人!手中的幽蓝长剑爆发出刺骨的寒芒,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撕裂烟尘,率先斩至!
白泽脸色剧变!来不及思考对方为何能在巨石坠落中幸存!强烈的死亡危机如同冰水浇头!
躲不开!硬接必死!
千钧一发之际!
“小子!左边!那块有裂纹的石头!” 万劫虚弱却尖锐的意念如同救命稻草般在识海炸响!
白泽几乎是在万劫意念响起的瞬间,身体已经本能地朝着左侧一块布满裂纹的黑色巨石猛扑过去!那是之前被震落的一块巨岩!
轰!
凌厉的剑气擦着他的后背斩过,将他刚才藏身的掩体岩石劈得粉碎!
白泽扑到黑色巨石旁,毫不犹豫,凝聚全身最后的力量,一拳狠狠砸在那道最明显的裂纹之上!
咔嚓!
裂纹瞬间扩大!
嗡!
巨石内部,猛地爆发出一股极其隐晦、却又狂暴无比的…空间波动!这是刚才巨石撞击峡谷特殊岩层时,意外引动的一丝残留的空间乱流!极其微弱,极不稳定,连万劫也是在生死关头才勉强捕捉到!
轰!
空间乱流被白泽一拳引爆!虽然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却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那个狂扑而来的重伤寒鳞卫身上!
“噗——!”
那寒鳞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狂喷一口鲜血,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岩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手中幽蓝长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挣扎了几下,最终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尘埃落定。
峡谷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白泽粗重的喘息。
他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后背,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腹间的剧痛。刚才那一下引爆空间乱流,反噬之力也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还站着!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堆埋葬了云梭和四名寒鳞卫的巨石废墟,落在了峡谷另一侧,一个被巨石撞击后、意外裸露出来的、巨大的金属箱体上!
那箱子,通体由一种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奇异材质打造,约莫一丈长,半丈宽,表面光滑如镜,看不到任何缝隙或锁孔,只有一些极其繁复、不断流淌着微弱银光的符文脉络在箱体表面若隐若现!正是之前被固定在云梭内部、需要五名寒鳞卫押送的“祭品箱”!
此刻,箱体似乎因为剧烈的撞击,表面的符文脉络变得有些紊乱,流转的银光也黯淡了许多。
白泽一步步,艰难地走向那个巨大的金属箱。
识海中,万劫的气息更加微弱了,但意念却充满了急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小子…快…打开它!本座感觉…里面的东西…很重要…非常…熟悉…”
熟悉?白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走到金属箱前,伸出手,触摸那冰冷的、带着奇异韧性的箱壁。掌心青蚨星引,此刻也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温热脉动!
箱体表面的符文脉络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触碰,银光微微闪烁,一股微弱的排斥力传来,但远不如之前那般强大。
“怎么开?”白泽在识海中问万劫。这种级别的封印,绝非他现在的力量能强行破除。
“蠢!看那些符文流转的节点!”万劫虚弱地指点,“左下方…第三道回环与第七道竖纹的交汇点…对!就是那里!用你那点可怜的灵力…点上去!别用力!轻点!像摸你小情人的脸一样!”
白泽嘴角抽搐,但还是依言,凝聚一丝微弱的灵力于指尖,小心翼翼地、如同蜻蜓点水般,点在了万劫所说的那个符文节点之上。
嗡!
指尖落处,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柔和的涟漪瞬间从那一点扩散开来,扫过整个箱体表面!那些紊乱的符文脉络,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过,银光流转的轨迹瞬间变得流畅而有序!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解锁声响起。
下一秒,那光滑如镜、毫无缝隙的巨大金属箱盖,如同盛开的莲花般,沿着箱体边缘那原本看不见的缝隙,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四周收缩、滑开!
箱内的景象,瞬间暴露在白泽眼前!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污秽或恐怖。
只有一片…柔和、纯净、如同月华般流淌的…冰蓝色光芒!
光芒之中,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人!
不!不是成年人!是孩子!全是孩子!
一眼望去,足有近百名!他们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到七八岁的模样,有男有女。每一个都穿着同样款式的、略显宽大的、朴素的灰色棉布衣服,小脸苍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甜梦。
他们被安置在一种散发着柔和白光、如同暖玉般的半透明凹槽之中,每一个凹槽都刚好容纳一个孩子。凹槽底部,流淌着淡淡的、带着安神气息的乳白色液体,将孩子们的身体轻柔地包裹、托浮。
整个箱子内部,温暖、洁净、安静得可怕。只有孩子们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流淌的冰蓝色光芒,构成了一幅圣洁却又…诡异到极点的画面!
祭品?这些沉睡的孩子?
白泽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白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用这些无辜的孩子献祭什么?!
“小子!看他们的脖子后面!”万劫虚弱却带着极度震惊的意念猛地响起!
白泽心头一凛,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目光如电,扫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女孩的后颈。
在那小女孩苍白纤细的脖颈后方,被衣领微微遮掩的地方,赫然烙印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极其微小,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是极其淡雅的冰蓝色。
图案的轮廓…竟是一条首尾相衔、姿态灵动、仿佛在云雾中嬉戏游弋的…螭龙!
螭纹烙印!
白泽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低头,从自己贴身衣物的最深处,扯出了那块从不离身的、边缘残破的玉佩!
玉佩之上,那模糊不清、却依旧能辨认出形态的…正是一条首尾相衔的螭龙纹饰!
一模一样!
嗡!!!
识海之中,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星辰!万劫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无尽狂喜、愤怒、悲怆与难以置信的咆哮!那咆哮几乎要将白泽的识海震碎!
“螭纹!寒氏…嫡脉…护身命纹!这些…这些孩子…还有你!小子!你…你也是…寒氏遗脉!是本座…真正的后裔啊!!!”
轰!!!
白泽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仿佛都离他远去!
螭纹!寒氏嫡脉!护身命纹!
这些孩子…和他一样!
他也是…寒氏遗脉?!
万劫的…后裔?!
巨大的信息洪流如同灭世的狂潮,瞬间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