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昊走向青宁大酒店停车场,晚风带着湿地特有的水汽扑面而来,刚被苏瑾咬过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停车场的钠光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右臂那道车祸留下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紫色,像条醒目的警告。
他发动汽车时,指尖在方向盘上滑了三次才稳住。车载电台正播放着本地新闻,苏瑾那带着点沙哑的女中音透过电波传来:“云栖镇湿地发现东方白鹳繁殖巢,专家称这标志着区域生态修复取得显着成效……” 王志昊猛地关掉电台,车厢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刚才在酒店房间里苏瑾的喘息声还要急促。
手机在副驾座上震动,是赵茹雅发来的视频请求。屏幕里妻子正坐在医院病房的沙发上,穿着他买的那件月白色真丝连衣裙,蓝宝石锁骨链在胸前起伏:“妈刚睡下,今天状态好多了。” 她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你在哪呢?苏瑾说下午跟你去拍白鹳了,照片发我看看呗。”
王志昊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中控台上那枚老鹰徽章上——苏瑾塞给他的,说是她父亲的遗物。“在回单位的路上,”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照片在苏瑾相机里,回头让她发你。” 他看见赵茹雅身后的床头柜上,放着他临摹的《寒窑赋》拓本,“妈没说什么吧?”
“就问你什么时候去给她针灸,” 赵茹雅的指尖划过屏幕,“说你那九阳太极针法比医院的理疗管用,她身体精气神的恢复得很不错,医生都说超出他们的预想,比其他患者的情况好很多。对了,林雨晴刚才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找你,让你回电。”
挂了电话,王志昊盯着通讯录里“林雨晴”三个字出神。这个名字像块冰,瞬间浇灭了刚才在酒店房间里燃起的燥热。他想起今早党委会上吴修文的话,“你和林雨晴的耀龙集团暗通款曲”,当时只当是疯言疯语,现在却觉得那话像根刺,扎在良心上隐隐作痛。
耀龙集团的写字楼亮着大半的灯,林雨晴的车就停在地下车库VIp位。王志昊刚按响电梯,梯门就开了,林雨晴穿着黑色西装套裙,手里拎着个银色保温桶,看见他时眉梢挑了挑:“挺快。”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手腕,“被猫抓了?”
王志昊下意识地把袖口往下扯了扯:“苏瑾下午摔了,帮她处理伤口时被挠的。” 电梯镜面里,他看见自己眼下的红血丝,像极了三年前处理车祸现场时的样子。
林雨晴的办公室弥漫着雪松味的香氛,与她身上的古龙水味混在一起,有种奇异的镇定效果。她往两个青瓷碗里倒着银耳羹,冰糖的甜香漫开来:“你把徐阿姨的中药调理方改了,加了些活血化瘀的,效果确实不错,我让药膳房炖了这个。” 她把碗推过来,“你也喝点,看你脸色差的。”
王志昊舀了一勺,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却压不住心底的烦躁。“找我什么事?”
“吴修文的案子有新进展。” 林雨晴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份银行流水,“他侄子账户上有笔五十万的转账,转给徐阿姨护工的丈夫,案情调查结果跟吴修文没有直接关系,对他影响不大。” 她放大其中一笔交易记录,“时间就在苏瑾去湿地拍白鹳前一天。”
王志昊的勺子顿在碗里。徐阿姨的护工姓李,是赵茹艳的远房表妹,昨天还端着燕窝说“茹艳姐特意加了血燕”。他突然想起苏瑾摔倒时,草丛里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当时只当是错觉。
“还有这个。” 林雨晴调出段监控视频,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苏瑾在医院走廊打电话,对面站着的正是那个姓李的护工,手里捏着个头鹰挂件——就像赵茹雅送给苏瑾的护身符,护工手里怎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头鹰挂件?
“苏瑾不会……” 王志昊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想起下午在酒店房间,苏瑾咬在他手腕上的力度,那更像是某种情绪的宣泄,而非简单的疼痛反应。
“她未必知情,但肯定被利用了。” 林雨晴往他碗里加了勺蜂蜜,“吴修文背后的人不想让白鹳的事闹大,更不想让你借着这个项目站稳脚跟。苏瑾是最好的棋子——既在你身边,又握着摄像机。”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响,“下午你送她去酒店后,有人用她的记者证去了趟湿地管理处,拷贝了近一个月的监控。”
王志昊的后背沁出冷汗。他想起苏瑾摄像机里最后那段音频,除了鸟叫还有金属碰撞声,当时只当是三脚架碰了石头。现在想来,那分明是钥匙串碰撞的动静——管理处的门禁卡就挂在那样的钥匙串上。
“你是说……”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苏瑾摔倒不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不重要,” 林雨晴关掉电脑,“重要的是结果——她受伤了,你去照顾她,这期间有人动了手脚。” 她突然凑近,雪松香氛里混进她发丝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你对她的心思,已经超出普通朋友了吧?”
王志昊猛地抬头,撞进她深褐色的瞳孔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狼狈得像被戳穿心事的少年。“我和她只是……”
“只是什么?” 林雨晴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只是在酒店房间里脱了她的衣服,给她针灸按摩,最后还吻了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银针扎在穴位上,“王志昊,你忘了赵茹雅在病房里等你?忘了徐阿姨攥着你给的荞麦布偶说‘人心是杆秤’?我身体不舒服,你怎么不过问一下”她的语气除了责备的意味还透着一股浓浓的酸味。
王志昊的心紧缩了一下:“你哪里不舒服了?”林雨晴:“没什么,只是这两天小腹有点隐隐疼痛,可能是亲戚要来了”说着脸颊有点微微泛红。王志昊:“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拍白鹳?”
“我在你车上装了定位器。” 林雨晴的坦诚让他措手不及,“从吴修文说你和我‘暗通款曲’那天起。”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巧的黑色装置,“现在可以还给你了。”
王志昊看着那个定位器,突然想起林雨晴养父的嘱托——“照看好雨晴”。这姑娘看似洒脱,实则比谁都谨慎,像只警惕的母豹,用坚硬的外壳护着柔软的内里。
“徐阿姨的翡翠胸针,” 林雨晴突然换了话题,“昨天被护工拿去鉴定了,说是值八十万。鉴定所的监控拍到,护工出来后直接去了赵茹艳的投资公司。” 她顿了顿,“你岳母的病,需要这笔钱。”
王志昊的呼吸猛地顿住。徐琳芝的子宫癌中期,医生说进口靶向药一个月就要五万,赵茹艳的公司早就资金链断裂,这笔钱来得太是时候,也太可疑了。
“还有吴修文的大伯,” 林雨晴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弧线,“省人大副主任,上周给环保局的老同学打了三个电话,都是问湿地项目的事。” 她抬头看向王志昊,“这些人环环相扣,你以为对付的是吴修文一个,其实是在跟一张网较劲。”
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极了棋盘。王志昊突然明白林雨晴为什么说“小心身边人”——最危险的陷阱往往藏在最亲近的关系里:岳母的病,妻子的信任,朋友的依赖,甚至是林雨晴这份超越友谊的关切。
“苏瑾那边……” 他艰难地开口。
“暂时别动。” 林雨晴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你配合她完成好白鹳的拍摄工作就行了。毕竟她的采访报道对云栖镇和你都是有利的。” 她的背影在霓虹里显得有些单薄,“但你得想清楚,赵茹雅要是知道了酒店的事……”
王志昊没让她说完。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手腕上的老鹰徽章硌得皮肤发疼。“我先去医院。”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林雨晴,“谢谢你。”
电梯下行时,王志昊摸出手机,给苏瑾发了条信息:“肩膀好点没?明天一起去拍白鹳破壳。”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突然想起林雨晴最后那句话:“有时候最该小心的,是你自己的心。”
医院病房的灯还亮着,赵茹雅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他临摹的《寒窑赋》。王志昊轻轻抽出来,发现宣纸上被泪水洇出个小小的圆点,正好在“夫妻相合”那一句上。
徐琳芝的呼吸很平稳,床头柜上的翡翠胸针闪着幽光。王志昊突然想起苏瑾塞给他的那枚老鹰徽章,此刻正硌在胸口,像块滚烫的烙铁。他走到窗边,看见护工休息室的灯还亮着,隐约能看见两个影子在说话,其中一个戴着的猫头鹰挂件,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王志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突然觉得右臂的旧伤从来没这么疼过。那些隐藏在亲情、友情、爱情背后的算计,像无数根银针,扎在看不见的穴位上,让他动弹不得。而他知道,这场关于人心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闪着绿光,像只窥视的眼睛。王志昊摸了摸胸口的徽章,突然明白林雨晴的忠告里,藏着比警告更多的东西——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保护,用最锋利的话,划开温情脉脉的表象,逼着他在泥沼里站稳脚跟。
他轻轻给赵茹雅披上外套,妻子在睡梦中呢喃了句什么,像极了苏瑾在酒店房间里那声带着哭腔的“混蛋”。王志昊的心脏猛地一缩,转身走出病房时,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中药香,在鼻尖萦绕不散。王志昊想起林雨晴说的身体不舒服,赶紧掏出手机,给林雨晴回了条信息:“我明天来看你,早上九点耀龙集团见。” 发送的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心底被什么东西抓挠了一下,隐隐有点疼痛,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