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王生直接问道，目光如炬般锁定周延的脸庞，落地窗外，林通市的霓虹灯光穿透纱帘，在实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将两人的影子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周延嘿嘿一笑，右手拇指与食指搓了搓，那副惯常的市侩神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眸深处近乎虔诚的渴望。他身体微微前倾，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仿佛卸下了某种伪装。
王哥，我就想在县局里，最好能调到县城里的派出所，当个正儿八经的所长。周延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或者，哪怕还在乡镇，至少当个一把手！
他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根递向王生，见对方微微摇头，便自顾自地点上。打火机的火苗在昏暗的客厅里跳动了一瞬，映出他眼底闪烁的光芒。
王哥，我听说这次县里可能要调整一批干部，特别是郭明义出事后，县公安局那边肯定也得动一动。周延深吸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我就想问问您，能不能帮我递个话，让我有机会进县城？或者，至少当个一把手？
王生没有立即回应，手指轻轻托起茶杯，他小啜一口，任由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实则思绪已飞速运转——周延的请求看似简单，实则牵涉公安系统内部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网，更暗含着基层权力更迭的微妙时机。
你跟县公安局的领导关系怎么样？王生放下茶杯，杯底与实木茶几相触发出清脆的轻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延收敛心神。
周延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一般般。他们虽然知道我的关系，但是我没怎么搭理过他们！他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与倔强，我在乡镇干群众工作，跟县局那些大老爷们儿打交道少。再说了......他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除了老计所长，我其实和领导关系挺普通的......
我要证明给我老爸看，我靠自己一样行。周延突然提高了声调，又迅速压低，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王生熟悉的、属于年轻气盛者的执拗。
王生心里暗笑，这个公子哥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指尖再次轻敲沙发扶手，节奏舒缓却暗藏玄机。
乡镇派出所的调动，表面上是县公安局说了算，但实际上......王生说着。
实际上，县里主要领导，特别是政法委书记和分管公安的副县长，有很大的话语权。周延迅速接过话头。
王哥，我就知道您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周延的笑容扩大了，眼神里满是讨好与期待。
王生没有回应他的奉承，而是缓缓起身，踱步至落地窗前。夜幕下的林通市如同披上了一层璀璨的霓虹外衣，车流如织，灯火辉煌。
你先别急，王生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繁华，声音平静得如同夜色中的湖面，这次县里干部调整，我帮你留意着。但你要记住，公安系统的调动，特别是涉及到正职的调整，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得先稳住现在的位置，别出任何纰漏。
周延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诚恳：那是那是！王哥您放心，我周延做事，您还不放心吗？稳当得很！只要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干！
王生看着周延那张写满期待的脸，心中却另有盘算。周延虽看似只是一个热衷于攀附关系的乡镇副所长，实则凭借其父——那位虽已退休却仍有一定影响力的省政法委副书记——在基层公安系统中积累了不少隐形的资源与人脉。更何况，周延在基层摸爬滚打多年，对县乡两级的人际关系网有着外人难以企及的熟悉度，若运用得当，未尝不能成为一枚有价值的棋子。
更何况他后面还有一个退休的省政法委副书记的爹呢！
哪怕他已经退休！
行，你先回去吧，王生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这事我记下了，有情况我会通知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稳住，别冲动，更别做违规违纪的事。
周延站起身，拍着胸脯保证：王哥您放心，我周延做事，有分寸！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王生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茶几上的时钟——时针已悄然指向十点整。他知道，明日清晨的阳光将照亮一场关乎磐安县政治生态的关键会议，而周延提供的这些零散信息，或许会在某个关键时刻成为拼图中的重要一块。
周延识趣地说道：那王哥，我就不打扰了，您早点休息。这土特产您收着哈......他指了指地上的茅子。
王生本想婉拒，但想到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干部公寓楼里，万一两人站在门口推让礼物被熟人撞见，难免引发不必要的猜测与议论。权衡再三，他放弃了立即退还的念头，只是微微点头：
放那儿吧。
门关上后，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王生缓步走回茶几旁。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试图用纷繁的新闻资讯冲淡脑海中纷杂的思绪。电视屏幕亮起的瞬间，恰好是林通市综合频道的画面，正在重播当晚的新闻节目。
王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体陷入沙发里，思索着周延刚才的话。
忽然，他感觉视线边缘似乎捕捉到一抹红色——像是衣角的残影，又像是光线折射的错觉。王生猛地转头，目光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扫视：沙发靠垫上没有，茶几边缘没有，电视柜旁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只有电视屏幕上，女主播正继续播报着新闻，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是王生双眼却紧盯着屏幕。女主播正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当天的要闻，语速平稳，表情庄重。然而，当那张青春靓丽的面孔映入眼帘时，王生瞳孔微缩——
不是崔欣？！
屏幕上的女主播扎着干练的马尾辫，化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间透着专业与干练，但那张脸分明不是他熟悉的崔欣！
崔欣入职这么久，很少有连续两天没有当值呢！
然而此刻，电视里确是另一位陌生主播，青春靓丽却陌生至极。
王生有些疑惑，难道崔欣去幕后了？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看了下时间，时间不早了，他起身要去卫生间洗漱了。
明天，将是决定磐安县未来命运的关键一天。
电视里的女主播还在播报着林通市近日的经济发展数据，声音甜美而专业。
只是在王生进入卫生间的那一刻，客厅的窗帘不经意间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