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行了几日。
这日午后,车轮驶过一段泥泞路面,整个车厢剧烈颠簸。
赵祯手里的茶杯险些洒出来,他皱眉看向窗外。
“这路,还不如青石县的一半好。”
包拯坐在对面,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睁开眼:“陛下,青石县的路是特例,全国各地都修成那样,国库怕是要见底。”
“国库本就见底了。”赵祯放下茶杯,“朕每年为边关军费发愁,为河工拨款头疼,可钱到了地方,能用到实处的有几成?”
包拯沉默。
他当然知道,朝廷拨款层层克扣,到了百姓手里已经所剩无几。
“苏云那套法子,至少让钱用到了实处。”赵祯继续说,“他那工程质量保证书,百年保修,哪个官员敢立这种誓?”
“陛下,臣不是说苏云做得不好。”包拯组织着语言,“臣只是担心,若朝廷推广他的法子,会引起朝堂震动。那些世家门阀,那些老臣,他们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又如何?”赵祯声音平静,“朕是天子。”
包拯心里一惊。
他听出了赵祯语气里的决绝。
“陛下,变法之事…”
“朕没说要变法。”赵祯打断他,“朕只是想让百姓过得好一点。包卿,你说朕这个想法,过分吗?”
包拯张了张嘴,最终摇头:“不过分。”
“那就对了。”赵祯靠在车壁上,“朕不管那些世家门阀怎么想,朕只知道,青石县的百姓现在过得比以前好。这就够了。”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陛下。”包拯突然开口,“若真要推广苏云的法子,臣有个建议。”
“说。”
“先在几个州府试点。”包拯道,“别一下子铺开,免得出了问题收不住场面。”
赵祯眼睛一亮:“包卿这话说得在理。”
“臣以为,可以先选几个靠近京畿的州府,派可靠的官员去推行。若成了,再逐步推广。若败了,也好及时止损。”
赵祯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不过…”
他顿了顿,“这可靠的官员,去哪找?”
包拯沉思片刻:“陛下可从翰林院里挑几个年轻的,思想没那么固化,容易接受新事物。”
“年轻的?”赵祯摇头,“年轻的没经验,怕是压不住场面。”
“那就配个老成的副手。”包拯建议,“一老一少,相互制衡。”
赵祯考虑了一会儿:“这倒是个法子。”
两人正说着,车外突然传来护卫的声音:“陛下,前方有座城镇,要不要进去歇息?”
赵祯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下来。
“进城吧。”
马车驶进城门,街道比之前经过的地方宽敞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两旁的房屋低矮破旧,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摊贩在收摊。
赵祯看着这景象,又想起青石县那热闹的夜市。
“包卿,你看这城。”赵祯指着窗外,“若能像青石县那般,该多好。”
包拯也看向窗外,眉头紧锁。
他不得不承认,青石县确实比这里强太多。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护卫先下去查看情况。
片刻后回来禀报:“陛下,这客栈条件一般,但已经是城里最好的了。”
“进去吧。”
赵祯下了车,踏进客栈大门。
客栈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见有贵客到来,连忙迎上前:“客官里边请,小店虽简陋,但房间还算干净。”
护卫给了银子,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亲自领着赵祯和包拯上楼。
房间确实简陋,比驿站好不了多少。
赵祯坐在床边,看着这破旧的陈设,心里越发坚定了要推广苏云法子的决心。
“包卿。”赵祯突然说,“你说朕若下旨,让各地官员都去青石县学习,会如何?”
包拯一愣:“陛下,这…”
“朕是认真的。”赵祯站起身,“苏云不是说要办参观券吗?朕就让朝廷出钱,组织官员去学。学成回来,各自在辖区内推行。”
包拯沉默良久:“陛下,此事需从长计议。若操之过急,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
“朕知道。”赵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所以朕才要先试点。包卿,你说朕选哪几个州府合适?”
包拯思索片刻:“臣以为,可选河南府、京兆府、江宁府这三处。”
“为何?”
“河南府靠近京畿,便于监管。京兆府地处西北,若能推行成功,对边防有利。江宁府财力雄厚,若能成功,可为朝廷增加税收。”
赵祯眼睛一亮:“包卿所言极是。”
两人又商议了许久,直到夜深才各自歇息。
第二日清晨,马车继续启程。
这一路上,赵祯和包拯经过的每个地方,都让赵祯更加坚定了推行新法的决心。
破败的村庄,荒芜的田地,面黄肌瘦的百姓。
这些景象,与青石县形成了鲜明对比。
“包卿。”赵祯突然说,“朕现在明白苏云为何要那么做了。”
“陛下?”
“他看不下去。”赵祯语气复杂,“就像朕现在看不下去一样。”
包拯沉默。
“所以他才会不顾规矩,不管祖制,只想着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赵祯继续说,“朕虽是天子,可朕也看不下去了。”
马车又行了两日,终于看到了汴京城的轮廓。
赵祯掀开车帘,看着那高大的城墙,心情复杂。
“回来了。”
包拯也看向城门:“陛下,回京后,您打算如何安排?”
“先召集几位重臣商议。”赵祯道,“然后派人去青石县核查。若属实,朕就下旨推行试点。”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此事关系重大,陛下需防着有人从中作梗。”包拯提醒,“朝中反对变革的人不少,他们若联手,恐怕…”
“朕心里有数。”赵祯打断他,“不过朕有一点可以确定。”
“什么?”
“苏云这个人,朕用定了。”赵祯语气坚定,“不管朝中有多少人反对,朕都要用他。”
包拯心里一沉。
他知道,一场朝堂风暴,即将到来。
马车驶进城门,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让路。
赵祯透过车帘,看着这繁华的京城,心里却想着青石县那些质朴的百姓。
“朕要让天下百姓,都能像青石县的百姓一样。”
这个念头在赵祯心里越来越强烈。
马车最终停在皇城门口。
赵祯下车,抬头看着熟悉的宫墙。
“传旨。”他对身边的太监说,“明日早朝,召集枢密院、三司、御史台所有大臣议事。”
“是。”
包拯跟在赵祯身后,心里已经预见到明日朝堂上的激烈争论。
赵祯走进宫门,脚步坚定。
他手里还握着那本《青石工程技术摘要》。
这本册子,即将在朝堂上掀起惊天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