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娜丽毫不退缩的坚决态度,以及帐篷内昏迷不醒的约林和那株诡异的白术草花,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那名为首的金发少年——洛伦兹,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这凝固的空气。他看向身旁的精灵少女伊瑟拉,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中似乎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好了,影,收起你的武器。”洛伦兹开口,声音依旧爽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目光转向戈希乌和安娜丽,最后落在优身上,“你们这个队伍,挺有意思的啊。”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面对未知的危险和……嗯,不太友善的建议,居然能如此坚定地不抛弃同伴。这份信赖和情谊,非常难得。”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四周浓郁得化不开的白色迷雾,继续说道:“这雾气诡异得很,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双方合作,总比互相猜忌、各自为战要好。你们觉得呢?”
安娜丽哼了一声,抱着双臂,脸上依旧写满不情愿和对影刚才举动的愤怒,但并没有直接反对。
戈希乌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作为队长,他必须权衡利弊。眼前这四人实力强大得超乎想象,尤其是那个金发少年和精灵少女,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一些学院的导师。与他们为敌绝非明智之举,尤其是在这诡异的迷雾森林里。合作,确实是当前最理性的选择。
“好的,我们同意休战,并愿意暂时合作。”戈希乌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直到我们找到离开这片森林的方法为止。”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既然决定暂时合作,生存就成了首要问题。刚好周围有不少刚才战斗留下的魔物尸体,其中一些肉质无毒且鲜嫩的,可以作为食物来源。
优默默地承担起了处理食材的任务。她虽然贵为魔族公主,但在拉西拉福利院和独立生活的经历,让她掌握了不少生存技能,包括简单的烹饪。她挑选了几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类似大型禽类的魔物,开始熟练地拔毛、清理。
伊瑟拉和莱芽见状,也上前帮忙。伊瑟拉对植物和生物的了解远超常人,她指点着哪些部分可以食用,哪些需要剔除。莱芽则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简单调味草药,准备给食物增添风味。
在共同劳作中,伊瑟拉那双翠绿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优,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是魔族吧?”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但是,为什么你没有魔族特有的角和翅膀呢?”
优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我父亲那一代,与人类通婚了。所以,我身上的人类特征比较明显。”她简略地解释道,并未提及自己魔族公主的身份。
伊瑟拉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没有再多问,似乎对混血的身份并不像五十年后的精灵族那样抱有偏见。
另一边,戈希乌和洛伦兹则负责警戒和闲聊。洛伦兹很自然地介绍起自己的队伍:“我们算是……一个四处游历、接取任务的小队吧。我是洛伦兹,负责正面战斗。她是伊瑟拉,我们的弓箭手和法师,对自然魔法和治愈术很在行。那是格隆,矮人族的工匠和战士,力气大得很。还有影,他话比较少,擅长侦查和隐匿。”他介绍得坦荡,却巧妙地避开了“勇者小队”这个可能暴露时代信息的称号,也隐去了各自的姓氏和具体来历。
戈希乌也投桃报李,介绍了己方:“我们是‘猎物’小队,我是队长戈希乌,擅长魔法和谈判。那是安娜丽,我们的前锋和‘寻宝专家’。这两位是优和莱芽,是我们正在指导的……嗯,算是后辈吧。”他同样隐去了拉西拉学院的信息,将优和莱芽含糊地定义为“后辈”。
安娜丽全程离得远远的,背对着洛伦兹等人,显然对影之前的举动依旧耿耿于怀,丝毫没有要和他们交流的意思。
这一天,就在这种微妙而谨慎的合作氛围中度过。他们分享了由优主厨、伊瑟拉和莱芽协助完成的、味道意外不错的烤魔物肉。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的警戒和等待中流逝,偶尔有零星的魔物骚扰,也被轻松解决。浓雾依旧,救援渺茫,他们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隔日,雾散人渺
当第二天的晨光艰难地穿透浓雾,最终将白茫茫的世界逐渐驱散时,众人惊讶地发现,周围的能见度恢复了。
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旁边那座原本属于洛伦兹小队的简易营帐,消失了!
不仅如此,昨天那场与大量妖精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焦黑的土地、散落的冰屑、断裂的藤蔓、甚至魔物的尸体——也全都无影无踪。仿佛那一切,包括洛伦兹、伊瑟拉、格隆和影这四个人,都只是浓雾带来的一场幻影。
“戈希乌学长……我们是不是……又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了?”莱芽揉着眼睛,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不确定地问道。这里的树木和地形,依稀还是昨天他们扎营的模样,但那些“人”和“战斗”的痕迹却彻底消失了。
戈希乌面色凝重地仔细观察四周,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深意:“不,莱芽,我们还在原来的位置。你看那块有裂缝的岩石,还有那棵被安娜丽不小心削掉一块树皮的冷杉树,都还在。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那曾经驻扎着另一支队伍的空地,眼神深邃:“只是那个队伍,和昨天的战斗痕迹,一起消失了。这迷雾森林……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诡异。有记载说,浓雾不仅会扭曲空间,有时还会让人产生逼真的集体幻觉,或者……将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人,短暂地‘拼接’到同一个雾中空间。当雾气散去,一切便恢复原状。我们昨天遇到的,恐怕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个解释让众人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如果那是幻觉,未免太过真实;如果那是真实存在过的人,他们又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无论如何,停留在原地不再有意义。戈希乌认定,学院为了应对迷雾森林的特性,一定在森林的某些固定节点设置了应急传送点或路标。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中一个。
“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出发,寻找学院的传送点,离开这里。”戈希乌下达了指令。众人默默行动起来,收拾营帐,将依旧昏迷的约林小心地安置在担架上(由戈希乌和安娜丽轮流抬着),将那株被视为不祥之物的白术草花也谨慎地收好,踏上了寻找归路的旅程。
(时间回到约林灵魂穿越之初,在马修时代)
拉西拉城宫殿,开满白色小花的精致花园内,茶话会依旧在进行。
索菲亚·拉西拉,这位淡紫色头发、蓝色眼眸的少女,一边小口吃着浆果蛋糕,一边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被强行穿上星空骑士礼服、生无可恋地站在桌子中央的七彩鸟玛格丽特(约林)。
“玛格丽特,”索菲亚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一些,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最近……我哥哥身边,出现的女人多吗?”她特意模糊了“哥哥”的指代,但那双蓝眼睛紧紧盯着约林,期待能得到某种回应。
约林(玛格丽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约林内心:哪个哥哥?马修还是卡拉姆?而且我现在是只鸟!一只鸟!我怎么告诉你?难道要用鸟语说‘咕咕咕,很多’或者‘咕咕,没有’吗?) 他干脆扭过头,用屁股对着索菲亚,专心致志地梳理翅膀上那件碍事的骑士礼服肩章。
索菲亚见玛格丽特不搭理她,有些不甘心,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约林的背羽:“哎呀,你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是不是有个银白色头发的精灵姐姐经常来找马修哥哥?”
(约林内心:哦,原来是问马修。看来这小妮子嗅觉还挺敏锐。不过,在中世纪背景的异世界,近亲结婚,尤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在某些贵族眼里恐怕还真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是为了保持血脉纯净的常规操作。可惜啊,马修心里已经有个精灵了,你这注定是单相思。) 他依旧保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
就在索菲亚还想继续追问时,一位穿着正式、表情一丝不苟的老管家走了过来,对着索菲亚微微躬身:“索菲亚小姐,城主大人请您现在去他的书房一趟。”
索菲亚愣了一下,有些扫兴地撇撇嘴,但还是乖乖站起身。她顺手将桌子中央的约林(玛格丽特)抱进怀里:“走吧,玛格丽特,我们一起去见城主大哥。”
(约林内心:等等!去见卡拉姆?那个一直给马修下毒的现任城主?我还没见过他呢!正好去看看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 虽然有些紧张,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约林没有挣扎。
索菲亚抱着约林,跟着管家穿过层层回廊,来到城主办公区域的核心——一扇厚重的、雕刻着拉西拉城徽的橡木大门前。
管家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男声:“进来。”
管家推开门,示意索菲亚进去。索菲亚深吸一口气,抱着约林走进了书房。
书房极其宽敞,光线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壁都是高及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厚重的书籍和卷宗。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墨水以及一种清冽的熏香味道。
在房间尽头,一张巨大的、由暗色木材打造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人。他正低头批阅着文件,侧脸在光影中显得十分专注。当索菲亚走近时,他才抬起头,露出了全貌。
(约林内心:这就是卡拉姆·德·拉西拉?现任城主?)
让约林有些意外的是,卡拉姆的外貌并非他想象中那种阴鸷狠戾的模样。他看起来十分年轻秀气,棕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蓝色的眼眸如同平静的湖面,透着睿智和沉稳。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常服,气质温文儒雅,完全不像是个二十七岁、并且正在暗中谋害自己亲弟弟的人。若非约林知晓内情,恐怕第一印象会相当不错。
“城主大哥,我来了。”索菲亚的声音带着一丝拘谨和敬畏,“有什么事情吗?”
卡拉姆看到索菲亚,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索菲亚,你来了。”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索菲亚怀里的七彩鸟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你怎么还把这蠢鸟带过来了?”
索菲亚连忙展示了一下约林身上的骑士装:“我看马修哥哥出去参加宴会没带她,我就带着她玩了。大哥你看,我给她穿的衣服多好看!”
卡拉姆随意地瞥了一眼,敷衍道:“嗯,是好看。”他显然对这只鸟毫无兴趣,迅速将话题拉回正事,笑容不变,但语气带上了属于城主的威严,“话不多说,索菲亚,下个月就是你的十二岁成年礼了。你需要开始准备一下礼服和喜欢的布置。而且,这次成年礼,由你自己全程操办,也算是对你能力的一种锻炼。”
他顿了顿,看着索菲亚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继续说道:“另外,你既然不去拉西拉学院上学,我觉得也是时候为你考虑未来的道路了。我准备在你的成年礼上,正式为你物色联姻的对象。”
“联姻?!”索菲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约林,指甲几乎要掐进羽毛里。(索菲亚内心:不……不要!我喜欢的是马修哥哥!我才不要和别人联姻!)
“大哥!我……”她想反驳,想哀求,但抬头对上卡拉姆那双依旧带着笑意,却深不见底、不容置疑的蓝色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深知,这位大哥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因为她的意愿而改变。
巨大的失望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她低下头,强忍着泪水,声音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是,大哥,我知道了。”然后,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般,猛地转身,甚至忘了怀里的约林,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书房。
约林被她这突然的动作甩得差点掉在地上,扑腾了几下翅膀才稳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索菲亚遗忘在了卡拉姆的书房里!
(约林内心:糟了!我怎么被留在这里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卡拉姆看着索菲亚离开的方向,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漠和不耐烦。他揉了揉眉心,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管家说道:“这个妹妹,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他端起桌上的红茶,轻轻啜饮一口,语气随意地问道:“约翰,我让你查的,关于索菲亚生母的底细,还有索菲亚本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查明白没有?”
那位名叫约翰的管家恭敬地回答:“回城主大人,还在调查中,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卡拉姆“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地上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约林(玛格丽特)身上,那眼神中的厌烦再次浮现。
“还有这只笨鸟,怎么还在我的房间里?”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径直朝约林走来。
约林感到一股寒意从鸟爪蔓延到头顶,他想要飞走,但书房空间虽大,窗户却紧闭着!
卡拉姆弯腰,毫不温柔地一把抓住约林的翅膀,将他提了起来。约林痛得“咕”地叫了一声,拼命挣扎。
“吵死了。”卡拉姆眉头紧皱,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他手臂一挥,竟狠狠地将约林摔在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砰!”的一声闷响,约林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七彩的羽毛散落了几根。
还没等他缓过气,卡拉姆又上前一步,像是踢开一件垃圾一样,一脚将他踢飞,撞向了角落的一个金属装饰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
(约林内心:好痛……这家伙……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人渣!)
一旁的管家似乎有些不忍,低声提醒道:“城主大人,马修大人知道了……可能会生气的。”
卡拉姆坐回椅子上,重新端起红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下尘埃,语气淡漠:“一只鸟而已,死了再给他买一只便是。”他完全没把管家的提醒放在心上。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转而问道:“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如何?”
管家约翰立刻收敛了情绪,恭敬地回答:“回大人,那个毒药越来越有效果了,他昏睡的间隔越来越短,时间也越来越长。只是……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和计谋,才能趁早把他彻底除掉,以免夜长梦多。”
卡拉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没事。我继位以前,就把那些支持他的老家伙们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活着这件事,本身知道的人就很少。”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得意,“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计划……不过,不急,等下个月,索菲亚的成年礼过后再说。”
约林瘫在冰冷的垃圾桶旁,浑身剧痛,头晕目眩,卡拉姆和管家那毫不避讳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鸟)的耳中。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不仅是对马修,此刻也针对着他这只“无意”听到秘密的鸟。
(约林内心:下个月……成年礼……他们要在那个时候对马修下手吗?不行……我得告诉……告诉谁?我怎么告诉?)
强烈的眩晕感和无力感再次袭来,灵魂与这具鸟身似乎都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逐渐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卡拉姆·德·拉西拉那张俊秀却如同覆盖着寒冰的侧脸,以及他手中那杯仿佛盛着鲜血般殷红的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