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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风裹着银杏叶的淡香,漫过港城老小区的青砖路。周三上午九点,阳光斜斜地落在中心广场的银杏树下,马爷爷踮着脚,往活动营大巴的窗户里张望——孙子小马穿着天蓝色营服,背着印着奥特曼的卡通书包,正扒着玻璃朝他挥手,声音隔着车窗飘出来,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爷爷!我三天后回来给你带小礼物!你别忘了喂我的小仓鼠!”

马爷爷赶紧摆手,浅灰对襟棉褂的衣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背心。他袖口别着的老花镜布是格子纹的,还是儿媳妇去年给他缝的;裤脚扎着的蓝布条磨得毛了边,却依旧整齐——这是他年轻时在工厂上班养成的习惯,怕裤脚卷进机器。“知道啦!小仓鼠的粮我都备好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满是笑意,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了又展平的宣纸。

直到大巴的蓝尾巴消失在路口,马爷爷才直起腰,悄悄从旧帆布包里掏出个折叠的皮质棋盘布。布面是深棕色的,边角磨损得发毛,却依旧平整,连缝线都没松脱——这是他退休那年,老同事凑钱送的“退休礼”,说是“让你下棋有个正经家伙”。他又小心翼翼地摸出个木盒,打开时,鸡翅木棋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每颗棋子上都有细密的刻痕,是他多年来捏握留下的印记。

“终于能好好下盘棋,再喝口小酒!”马爷爷摩挲着“将”字棋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半个月因为孙子在家,他连棋盘都没敢铺开——小马总爱把棋子当积木摆,上次还差点把“马”字棋丢进鱼缸。现在孙子去了活动营,他总算能找回自己的“闲时光”。

上午十点,马爷爷背着帆布包,脚步轻快地往小区附近的“老棋摊”走。摊儿设在一棵老槐树下,石桌石凳被磨得光滑,几个棋友早就到了,老张正用搪瓷杯泡着茶,茶叶梗在水里浮浮沉沉。

“马老哥,你可算来了!”老张看到他,赶紧挪了挪身子,让出个位置,“你孙子不在家,没人管你下棋了?前几天看你路过,连棋盘都没敢拿出来。”

马爷爷把帆布包往石桌上一放,“哗啦”一声铺开皮质棋盘布,鸡翅木棋子“咚”地落在布上,声音清脆。“可不是!”他捏起“马”字棋,指尖摩挲着棋子上的包浆,“今天让你们见识下我的‘绝杀招’,上次跟老李下,还没来得及用呢!”

围过来的棋友们都笑了。老王穿着深蓝工装,手里攥着个收音机,正放着评剧:“马老哥,你可别吹牛,我今天特意跟你请教请教。”

第一局跟老王下,马爷爷开局就走“仙人指路”,棋子落得又快又准。他下棋时爱眯着眼,老花镜滑到鼻尖也不管,手指捏着棋子,胳膊肘支在石桌上,像个全神贯注的小学生。当老王的“车”要吃他的“兵”时,马爷爷突然笑了,捏起“马”字棋,“啪”地拍在棋盘上:“将军!你这‘车’被我困死喽!”

老王愣了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老将”被“马”和“炮”夹在了中间,只能认输。“你这招还是这么阴!”老王笑着捶了他一下,“再来一局!”

一上午连赢三局,马爷爷的额角沁出了细汗,却越下越精神。最后一局跟老张下,吃老张“老将”时,他故意加大了力度,棋子拍在棋盘上的声音震得搪瓷杯都晃了晃,引得众人哄笑:“马老哥还是这么‘凶’!赢了棋比中了奖还开心!”

中午十二点,太阳升到头顶,棋友们陆续散场。马爷爷摸了摸肚子,才觉得饿了——光顾着下棋,连早饭都没好好吃。他把棋子小心地放进木盒,棋盘布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帆布包。“该吃点好的,再喝口小酒。”他想起前几天听老李说,百年老商业街的“小巷食堂”里,古老板做的肉特别软糯,“正好适合我这牙口!”

马爷爷背着帆布包,沿着青砖路往商业街走。秋风扫过路边的梧桐叶,金黄的叶子落在他的肩头,他随手拂去,嘴里还念叨着上午的棋局:“老张那步‘马后炮’,要是早走两步,还能跟我周旋会儿。还有老王,居然忘了‘象飞田’,真是老糊涂了……”

路过街角的杂货店时,他停下脚步。店主是个年轻人,正趴在柜台上玩手机,看到马爷爷,笑着打招呼:“马爷爷,买包瓜子?今天没带孙子出来啊?”

“是啊,孙子去活动营了。”马爷爷走到柜台前,指着货架上的五香瓜子,“给我来一包,要新炒的,别太咸。”他掏出钱包,里面的钱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小马的幼儿园照片,夹在零钱中间。

年轻人递过瓜子,还多送了他一小把花生:“马爷爷,您慢走,下次下棋赢了再来啊!”

马爷爷接过瓜子,揣进帆布包,又从包里摸出颗“卒”字棋,握在手里转着玩。棋子在指尖滑来滑去,带着熟悉的温度,他想起年轻时在潇湘省出差的日子——那时候他才三十多岁,客户请他吃了顿潇湘猪手,酱香里带着点辣,猪蹄炖得能脱骨,他一次吃了三块,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不知道古老板会不会做……”马爷爷边走边琢磨,脚步也加快了些。

走到“小巷食堂”门口时,铜铃“叮铃”响了一声,他探头往里看——店里的暖黄灯光裹着饭菜香飘出来,黑板上写着“一荤(香煎豆腐)一素(凉拌黄瓜)一汤(紫菜蛋花汤)”。

“古老板!”马爷爷推开门,声音裹着笑意飘进后厨,“能不能做份潇湘猪手啊?我年轻时在潇湘省吃过,酱香里带点辣,猪蹄炖得能脱骨,适合我这牙口!”

后厨的抽油烟机刚停了声,古月系着深蓝围裙走出来——围裙边角绣着猪蹄和辣椒的纹样,是苏沐橙上周绣的,针脚里藏着个小小的“糯”字,猪蹄用棕线勾出了细腻的肌理,辣椒用红线圈了边,看着就喜庆。他手里还拿着个玻璃碗,里面泡着饱满的黄豆,水珠沾在豆粒上,亮晶晶的。

“马爷爷,巧了!”古月笑着走近,“今天刚进了新鲜的猪蹄,前蹄,皮薄肉厚,筋多,炖出来特别软糯。潇湘猪手我会做,用豆瓣酱、干辣椒、八角慢炖,保证炖到筷子一戳就透,酱香里带点辣,还适合下酒。”

马爷爷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个温和的声音:“这位老哥也爱下棋?我这有副象棋,要不要来一局?”

他转头一看,靠窗的桌位上,坐着个穿墨绿色真丝衬衫的老人,外面搭着件浅灰马甲,手里摇着把檀香折扇,扇面上画着水墨山水,扇套上绣着个“棋”字。老人面前放着个白瓷杯,里面盛着黄酒,杯子旁边还摊着本棋谱。

“您也爱下棋?”马爷爷赶紧走过去,帆布包往椅子上一放,“我这棋子是鸡翅木的,您那是什么料?”

老人笑着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象棋,棋子是紫檀木的,颜色更深些,棋盘是折叠式的竹编款,编得细密:“比你的差远了,但够咱们玩。我叫陈宇轩,常来这吃饭,等个朋友,她临时有课,正好没人下棋。”

“我叫马建国,你叫我马爷爷就行!”马爷爷捏起颗鸡翅木“马”字棋,又拿起颗紫檀木“炮”字棋,放在一起比了比,“你这棋子也不错,摸着手感好。”

“那咱们就开一局?”陈宇轩把竹编棋盘铺开,“我让你先落子。”

马爷爷也不客气,捏起“马”字棋,“咚”地落在棋盘上:“我就爱走‘马’,灵活!”

陈宇轩笑着落“炮”:“我就用‘炮’跟你对着来!”

两人开局不到三分钟,就聊得像老熟人。马爷爷说他年轻时在工厂下棋的趣事,陈宇轩说他去各地旅游时收集棋谱的经历,棋子碰撞的声音和笑声混在一起,连古月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站在旁边看了会儿。

“你们慢慢下,我去准备猪蹄,”古月笑着说,“等你们下完这局,猪手刚好能吃。”

古月踩着后厨防滑垫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不锈钢操作台映出他沉稳的身影。他将泡黄豆的玻璃碗轻轻搁在台面上,水珠顺着碗壁滑落,在不锈钢表面聚成小小的水洼。拉开冰箱门的瞬间,冷气裹挟着白雾扑面而来,五只裹着保鲜膜的猪蹄安静地躺在保鲜层,冰碴在冷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这是今早屠宰场刚送来的前蹄,每只都沉甸甸的,足有一斤多重,透过半透明的保鲜膜,能清晰看见那层薄如蝉翼的猪皮,皮下脂肪层均匀分布,肉色粉嫩,蹄筋更是饱满得仿佛要冲破束缚,轻轻按压,富有弹性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就像是在触碰一块温润的美玉。

“做潇湘猪手,猪蹄处理是关键。”古月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像是在默念某种神圣的咒语。他将铺着软布的案板拉到身前,这块软布是苏沐橙亲手缝制的,细密的针脚间藏着她的心意。苏沐橙知道猪蹄表面滑腻,处理时容易打滑,特意选了这种摩擦力大的布料,还在边缘绣了朵小巧的栀子花。古月从木质抽屉里取出那把磨得锃亮的细镊子,镊子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他特意拜托铁匠师傅定制的,每一根猪毛都逃不过它的“追捕”。

他先用锋利的剪刀剪掉猪蹄上显眼的长毛,金属刀刃与猪毛接触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紧接着,镊子登场,古月的动作变得愈发轻柔而专注。他半眯着眼,镊子精准地夹住每一根残留的短毛,连猪蹄褶皱深处的绒毛都不放过。那些细小的绒毛像是在和他捉迷藏,紧紧贴附在皮肤纹理间,但古月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一根、两根……他的指尖微微发麻,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案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当镊子靠近蹄尖时,他几乎屏住了呼吸,这里的毛发最细,污垢也最多,稍不注意就会留下隐患。“马爷爷牙口不好,要是有猪毛没夹干净,吃着多不舒服。”古月小声嘀咕着,仿佛马爷爷就坐在对面,正满心期待地等着这道美味。

处理完猪毛,古月拿起那把寒光闪闪的斩骨刀,刀刃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他双手握紧刀柄,找准猪蹄的骨缝,微微用力,“咔嚓”一声,猪蹄被干净利落地从中间劈开。断面处露出粉嫩的肉质和晶莹的蹄筋,分成两半的猪蹄不仅能让调料更好地渗入,炖煮时也能更均匀地受热,变得软烂入味。随后,他又仔细检查猪蹄上是否有细小的碎骨,那些尖锐的碎骨一旦混入菜肴,就可能给食客带来伤害。他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出碎骨,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谨慎,就像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接下来是至关重要的焯水环节。古月熟练地架起一口大铁锅,水流撞击锅底发出清脆的声响,不一会儿,锅里就盛满了足量的清水。他将处理好的猪蹄轻轻放入水中,猪蹄入水时溅起几朵小小的水花。接着,他放入两片带着独特清香的姜片、一段新鲜的葱段,最后倒入一勺从老家带来的低度黄酒。那黄酒呈琥珀色,倒入水中后,泛起细小的泡沫,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焯水要冷水下锅,这样才能把血沫都逼出来。”古月边说边拧开燃气灶的旋钮,蓝色的火焰瞬间窜起,舔舐着锅底。随着温度逐渐升高,水面开始泛起细小的气泡,它们从锅底缓缓升起,在水面炸裂,仿佛在演奏一曲前奏。

水烧开的瞬间,大量灰褐色的血沫如同苏醒的怪物,从锅底翻涌上来,在水面形成一层厚厚的膜。古月迅速拿起勺子,动作轻柔而果断,从边缘开始,一点一点地撇去血沫。他的手腕灵活转动,勺子就像一艘小船,在水面轻轻滑行,将血沫一网打尽。那些顽固的小血沫藏在锅边和猪蹄缝隙里,他就用勺子尖耐心地将它们勾出。血沫是腥味的根源,只有彻底清除,才能炖出鲜香醇厚的猪手。

五分钟的焯水时间结束,古月用漏勺将猪蹄捞出。热水冲刷过的猪蹄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立刻用温水仔细冲洗,水流温柔地拂过猪蹄表面,带走残留的杂质。温水能避免肉质因遇冷收缩,从而保证炖煮后的猪蹄软糯可口。他将洗净的猪蹄放在沥水篮里,看着水滴顺着猪蹄的纹理蜿蜒而下,在篮子底部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洼。经过这一系列处理,原本普通的猪蹄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蹄筋在水中浸泡后变得更加透亮,像是镶嵌在肉块间的水晶,只等后续的烹饪让它绽放出真正的美味。

古月踮脚取下吊柜里的玻璃罐,罐口凝结的水珠顺着侧壁滑下,在他掌心晕开一片凉意。泡发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黄豆在清水中轻轻摇晃,宛如沉睡初醒的琥珀,表皮泛着温润的油光。他小心翼翼地将豆子捞起,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白瓷盘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每颗黄豆都像裹着层半透明的薄纱,在晨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调料架上的干辣椒串在麻绳上微微晃动,古月戴着老花镜仔细挑选,指尖拂过数十根辣椒,终于停在色泽暗红的那串上。剪刀轻响,辣椒蒂带着细小的白色脉络坠入垃圾桶,断面渗出的红油在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八角在瓷碗里碰撞出清脆声响,完整的八瓣如同微型的星芒,在阳光下泛着深褐色的光泽;去年秋天晒制的桂皮还保留着山林的记忆,粗糙的纹理里仿佛封存着树汁流淌的痕迹;云南带回的香叶装在锡制罐里,揭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草木香裹挟着亚热带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郫县豆瓣酱陶罐上的封泥带着老家的泥土气息,古月用竹刀轻轻撬开,暗红色的酱料泛着醇厚的光泽。三年的陈酿让豆瓣变得绵软,刀背碾压时发出沙沙细响,红油渐渐渗出,在案板上蜿蜒成细密的溪流。他不时用刀尖刮去黏在刀刃上的酱料,动作轻柔得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调酱汁的过程宛如一场精密的仪式。生抽瓶倾斜时,深褐色的液体划出优美的弧线,瓶口残留的酱汁在晨光中拉出金丝;老抽倒入碗中,瞬间将浅红染成深沉的琥珀色;白砂糖如冬雪般簌簌落下,在酱料中慢慢消融,泛起细小的气泡;最后撒入的海盐粒在搅拌下迅速溶解,在碗底留下细密的晶亮痕迹。筷子搅动时,碗壁渐渐挂上浓稠的酱汁,随着搅拌节奏,深褐色的漩涡里不断升腾出复合香气——豆瓣酱的醇厚、生抽的鲜甜、白糖的回甘,在空气中交织成令人沉醉的味觉图谱。

古月举起木勺,酱汁沿着勺缘垂落成丝,在即将断裂的瞬间,又拉出晶莹的细线重新坠入碗中。他凑近细闻,温热的气息拂过鼻尖,仿佛已经看到厨房氤氲的热气里,猪蹄在酱汁中咕嘟翻滚,表皮渐渐变得油亮诱人的模样。

古月把铁锅刷干净,放在灶上,开火加热。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等锅热得微微冒烟,他拎起古朴的陶制油壶,将琥珀色的菜籽油缓缓倒入锅中——这油是本地油坊现榨的,还带着新鲜菜籽的草木清香,炒酱时能将豆瓣酱的醇厚香气彻底激发。当油烧到五成热,细密的气泡如同珍珠般从锅底升腾,在油面织出一层颤动的银网,古月这才把早已剁得细碎的豆瓣酱倾入锅中,将火调至最小。

“炒豆瓣酱要小火,不然容易糊,糊了就发苦。”古月一边叮嘱,一边用竹制锅铲以画太极般的力道轻轻翻动酱料。动作轻得像在安抚熟睡的婴儿,生怕稍一用力就破坏了酱料的细腻质地。随着翻炒,豆瓣酱里的红油渐渐渗出,如同晚霞浸染海面,将整锅油染成浓郁的酒红色。醇厚的酱香裹挟着发酵的微酸,混着菜籽油的清香,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挠着后厨每个人的鼻尖。

炒了两分钟,案板上早已备好的干辣椒、八角、桂皮、香叶,以及切得厚薄均匀的姜片、葱段,在古月指尖翻飞间落入锅中。香料入锅的瞬间,“刺啦”一声爆响,辛香如同被惊醒的精灵,腾地窜起,与豆瓣酱的酱香激烈碰撞,在空气中交织成层次分明的独特香气——辛辣中裹着醇厚,浓郁里藏着清新,引得在后厨帮忙的学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紧接着,焯过水的猪蹄“哗啦”一声入锅。古月手腕翻转,锅铲如游龙般穿梭,动作行云流水。随着快速翻炒,猪蹄在酱汁中欢快地打着转,每一块都均匀裹上鲜亮的酱汁。原本泛着肉色的蹄筋渐渐被染成诱人的酱红,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仿佛裹了一层流动的琥珀。

三分钟后,古月提起热气腾腾的铜壶,将足量的热水沿着锅边缓缓注入。“一定要用热水炖,冷水会让肉质突然收缩,变得又柴又硬。”他解释道,看着热水没过猪蹄,才将火开到最大。等锅内汤汁咕嘟咕嘟冒起大泡,又迅速转成小火,盖上厚重的木锅盖。蒸腾的热气顺着锅盖缝隙溢出,在后厨的梁柱间缭绕成云雾。

“慢炖是潇湘猪手软糯的关键。”古月拉过凳子坐下,眼睛始终盯着锅边若隐若现的蒸汽,“火大了,汤汁收得太快,猪蹄还没炖透就干了;火小了,香味焖不出来,吃着总差那么点意思。”说话间,他时不时凑近锅盖,用鼻子轻嗅,像鉴赏家辨别陈年美酒般仔细分辨香气的变化。

炖到一个小时,古月掀开锅盖,氤氲的热气瞬间弥漫整个后厨。提前泡发好的黄豆倒入锅中,圆滚滚的豆子一接触滚烫的酱汁,就迫不及待地“咕嘟”沉入锅底。古月拿起长柄木勺,从锅底舀起浓稠的酱汁,轻轻淋在表层的猪蹄上。酱汁如红色的绸缎,顺着猪蹄的纹理缓缓流淌,将每一处褶皱都浸润得饱满诱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古月再次揭开锅盖。一股带着肉香、酱香、豆香的复合香气汹涌而出,在后厨横冲直撞。酱红色的猪蹄慵懒地浮在浓稠的汤汁上,蹄筋涨得浑圆饱满,仿佛轻轻一戳就能爆汁。周围的黄豆早已吸饱酱汁,变成深褐色的模样,表面泛着诱人的油光。古月用筷子轻轻一戳,筷子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猪蹄,甚至能稳稳立在肉中:“好了,炖得刚好,软糯不烂。”说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古月将灶火调至最大,蓝色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随着水分快速蒸发,浓稠的汤汁开始“咕嘟咕嘟”地沸腾,琥珀色的气泡不断从酱色液体中升起,在表面炸裂时溅起细小的深褐色水珠。他手持枣木锅铲,手腕轻柔地划动,让裹着焦糖色酱汁的猪蹄在锅中缓慢翻转,每一块都均匀地覆盖上透亮的釉色,在暖黄的厨房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仿佛被裹上了一层琥珀色的糖衣。

收汁接近尾声时,古月揭开陶制香油罐的木盖,醇厚的芝麻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罐香油是母亲寄来的,选用老家后山种植的黑芝麻,经过石磨慢研、古法水代工艺制作而成,每一滴都饱含着家乡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淋上一勺香油,看着油花在浓稠的酱汁中缓缓散开,用锅铲轻轻搅动,让每块猪蹄都均匀地裹上一层晶莹的油膜,浓郁的酱香与醇厚的芝麻香相互交融,在厨房里交织成令人垂涎的香气。

最后,他从青花瓷盆中捞出一把清晨采购的本地小葱。葱叶鲜嫩欲滴,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洗净切段后,每一根都泛着清新的绿意。古月将葱花轻轻撒在猪蹄上,翠绿的葱段与酱红色的肉色形成鲜明对比,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墨画,瞬间为这道佳肴增添了一抹灵动的色彩。

“可以装盘了。”古月轻声自语道,关掉炉灶,从雕花的榆木橱柜中取出那个承载着特殊意义的白瓷盘。这只盘子是苏沐橙特意从景德镇带回的礼物,盘身洁白如玉,边缘用金线勾勒出缠枝莲纹,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他先用热水仔细冲洗了一遍盘子,用干净的棉布擦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猪蹄码放在盘中。凭借多年的摆盘经验,他将蹄筋朝上,错落有致地堆叠成小山形状,让每一块肉都展现出最美的姿态。接着,他将提前煮好的黄豆均匀地撒在猪蹄周围,圆润饱满的黄豆与厚实的猪蹄相映成趣。最后,他端起锅,将浓稠的酱汁缓缓浇在猪蹄上,深褐色的酱汁顺着肉的纹理缓缓流下,在盘底汇聚成一幅自然的抽象画。

为了照顾不同食客的口味,古月特意准备了一碟秘制蘸料。他取出一只古朴的小瓷碟,倒入精心调配的米醋,又加入几颗冰糖,用小火慢慢熬煮。随着冰糖的融化,米醋的酸涩被中和,增添了一丝清甜,再滴入几滴桂花蜜,搅拌均匀后,一碟酸甜适口、香气四溢的蘸料便完成了。他还特意挑选了一双纹理细腻的檀木筷子,用滚烫的开水反复冲洗消毒,确保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

“马爷爷,陈叔,潇湘猪手来啦!”古月端着精心烹制的菜肴,步伐轻快地走出后厨。蒸腾的热气中,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的声音里满是自豪与期待,“趁热吃,凉了就不糯了!”

马爷爷和陈宇轩正下到关键处,听到古月的声音,都停下了手里的棋。马爷爷抬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白瓷盘里的猪蹄码得整齐,酱红色的外皮裹着浓稠的酱汁,翠绿的葱花撒在上面,黄豆散在周围,香味像长了腿一样,飘进他的鼻子里。

“这猪手看着就香!”马爷爷赶紧放下棋子,拿起木质筷子,夹了一块猪蹄——筷子刚碰到肉,外皮就微微颤动,能感觉到肉质的软糯。他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猪蹄的外皮软糯q弹,牙齿轻轻一抿就脱了骨,酱香里带着淡淡的辣味,一点都不冲,反而让香味更突出;蹄筋炖得软烂,嚼起来不费劲,却还带着点嚼劲;黄豆吸满了酱汁,一嚼就化,满嘴都是酱香。

“好吃!太好吃了!”马爷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竖起大拇指,“古老板,这猪手比我在潇湘省吃的还地道!糯得很,我这牙口吃着一点不费劲!你这酱汁调得也绝了,咸淡刚好,辣味也适中!”

陈宇轩也夹了一块,蘸了点醋——醋的酸甜中和了猪蹄的油腻,让香味更清爽。“确实好吃,”陈宇轩笑着说,“酱香不腻,辣度刚好,配我的黄酒绝了!我平时不爱吃太糯的东西,这个却刚好,不粘牙。”

两人光顾着吃猪手,连棋都忘了下。马爷爷又夹了一块,还特意挑了块带筋的,嚼得津津有味:“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猪蹄还能这么做?早知道,我早就来你这吃了!”

“房东老板!我要吃今天的素……哇!下棋!马爷爷好!”门口传来林悦的声音,她穿着浅紫连帽卫衣,胸前印着“吃货爱软糯”的卡通字样,手里攥着肉质鲜度检测仪,检测仪的挂绳上还挂着个小零食挂件。

林悦刚走进来,就被潇湘猪手的香味吸引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爷爷面前的盘子:“马爷爷,这是潇湘猪手吗?看着好糯!房东老板,我也要一份!”

“还有我!还有我!”苏瑶和赵雪也跟着走进来,苏瑶穿着米白碎花连衣裙,外搭浅灰针织开衫,裙摆绣着猪蹄的纹样;赵雪穿着浅灰亚麻风衣,手里夹着速写本。苏瑶帮赵雪铺好餐垫——餐垫上印着“酱香猪手”的烫金字,边缘绣着辣椒纹,“我们坐旁边,别打扰他们下棋,等猪手上桌!”

赵雪打开速写本,拿起炭笔,快速勾勒起下棋(准确说是吃猪手)的两人——马爷爷眯着眼吃猪手的样子,陈宇轩蘸醋的动作,棋子散落在棋盘上的模样,都被她画得生动传神。“我要把这‘棋食同乐’的画面画下来,太有意思了!”

没过多久,周强和李风也来了。周强穿着深灰工装外套,拉链拉到胸口,手里攥着二手车宣传单;李风穿着浅黑卫衣,手里翻着二手房宣传单。周强刚坐下就喊:“老板!给我来份潇湘猪手!看着就香!马爷爷,您也在啊?您这棋子是鸡翅木的?我爷爷也有一副,比您的还旧!”

“你爷爷也爱下棋?”马爷爷来了兴致,“下次让你爷爷来,咱们较量较量!”

王岛也从外面走进来,他穿着浅灰棉麻短袖,裤脚卷到膝盖,手里翻着钓鱼杂志,径直走到靠厨房的位置坐下:“老板,给我也来份潇湘猪手,刚才在门口就闻到香味了。马爷爷,陈叔,你们下完这局,我跟你们下啊!”

“好!等我吃完这两块猪手,就跟你下!”马爷爷笑着说,手里的筷子又夹了一块猪蹄。

古月又端出几份潇湘猪手,林悦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还没等吹凉就咬了一口,烫得直咧嘴,却还是说:“好吃!房东老板,您这猪手糯度多少啊?我要测测!”她举起肉质鲜度检测仪,探头对准猪蹄,屏幕上的数字快速跳动,最后停在“糯度96%,鲜度95%,酱香浓度90%”。

“房东老板!数据满分!”林悦惊呼,“马爷爷没骗我们,真的能脱骨!您这手艺也太厉害了!”

苏瑶帮众人添汤,她端着汤碗,走到马爷爷身边:“马爷爷,您慢吃,骨头放这个碟子里,我等会儿收。”

“谢谢你啊,小姑娘,”马爷爷笑着说,“你这裙子上的猪蹄绣得真好看,跟古老板做的一样香!”

赵雪把刚画好的速写递给马爷爷:“马爷爷,这个送给您,记录您下棋吃猪手的快乐!”

马爷爷接过速写,仔细看了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小姑娘!画得真好,我要带回家贴在墙上,让我孙子也看看!”

周强帮着搬凳子,给围观下棋的人坐:“大家别站着,坐着看棋更舒服!马爷爷,您这步‘马’走得好啊,能吃陈叔的‘车’!”

“你也懂下棋?”马爷爷笑着问。

“我爷爷教过我两招,”周强挠了挠头,“不过跟您比,差远了。”

正在这时,古月的手机响了,是苏沐橙打来的视频电话。苏沐橙穿着浅紫剧组羽绒服,背景是化妆间,手里举着个猪蹄形的钥匙扣:“阿月!听说来了位马爷爷,还下象棋?潇湘猪手看起来好糯!我在剧组只能吃盒饭,太惨了!”

古月把手机对着马爷爷,马爷爷笑着说:“小姑娘,等你回来,爷爷跟你下棋,让古老板给你做猪手!保证让你吃够!”

“好啊!马爷爷,我回来一定跟您下棋!”苏沐橙笑着说,“阿月,你一定要给我留份猪手,我明天就杀青了!”

“知道了,给你留最大份的,”古月笑着说,“你在剧组好好吃饭,别太累了。”

挂了电话,陈宇轩笑着说:“你女朋友真可爱,还喜欢吃猪手。”

“她就爱吃这些软糯的东西,”古月笑着说,眼里满是温柔。

傍晚八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爷爷和陈宇轩下完最后一局,马爷爷赢了,他收拾好棋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又把棋盘布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帆布包。“古老板,今天吃得开心,下得也开心!下次我孙子不在家,还来跟陈老弟下棋,吃你的潇湘猪手!”

“好啊,随时欢迎,”古月笑着说,“您慢走,路上小心。”

陈宇轩也站起身,把紫檀木棋子放进锦盒:“我也来!下次带我的紫檀木棋子,跟马老哥好好较量!”

众人陆续离开,林悦走之前说:“房东老板,下次做潇湘猪手,记得叫我!我还想测鲜度!”

古月站在餐馆门口,秋风裹着潇湘猪手的酱香,吹得门口的灯笼轻轻晃。他看着马爷爷拎着帆布包远去的背影,手里还转着颗鸡翅木棋子,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在地上画了条蜿蜒的路。

回头看餐馆里,赵雪画的“棋食同乐”速写还贴在墙上,桌上还留着半碟黄豆,瓷杯里的黄酒还剩一点,棋子散落在棋盘上,像一个个小小的逗号。

古月轻声感慨:“人生是旷野。”

马爷爷曾围着孙子转,把日子过得满满当当,如今能重拾下棋的快乐,让日子慢下来;陈宇轩爱打扮,却也能静下心来,跟陌生人下一局棋,聊几句家常;林悦爱用检测仪测鲜度,却也会为一口糯糯的猪手欢呼;苏瑶温柔细心,总在不经意间帮别人搭把手……

每个人的日子都不是固定的轨道,像旷野般有无数种可能——或许是一局棋的输赢,或许是一口软糯的猪手,或许是陌生人的一次棋缘,或许是朋友间的一句关心,都能让平凡的日子变得开阔而自在。

暖黄的灯光裹着“小巷食堂”,像旷野里的一处驿站,用美食与闲逸,接住每个路过的人,让他们在烟火气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旷野时光”。

夜风渐凉,古月转身走进餐馆,开始收拾桌子。他把棋子小心地放进锦盒,把速写叠好,放在抽屉里,又把半碟黄豆倒进密封罐——明天还能用来炖菜。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落在窗台上,像给这平凡的夜晚,添了几分诗意。古月知道,明天又会有新的故事,新的相遇,新的美味,就像旷野里,总会有新的风景,等着人们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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