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除浊看见那女孩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为什么....会有人笑的如此开怀?
薛除浊从小到大接触的人,有不怒自威的父皇,愁眉苦脸的母亲,勾心斗角的哥哥,含辛茹苦的乳娘,凶狠霸道的黎王...
这样黑暗的世道,她怎么会对他笑的这么幸福?
太阳在此刻,好似终于从乌云的遮挡后走了出来。
光线尽数洒在女孩好奇的脸颊上,她笑着,两颗虎牙肆意的露了出来。
厉栀看见薛除浊跪在地上,索性也蹲下身来,细细的瞧着他的头发:“原来真的有人小小年纪就白了头耶。”
“哎呀小姐你快回来!小心招惹了霉运!听说白发的人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碰到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两个丫鬟拉扯厉栀回来,还踹了薛除浊一脚,让他滚远点。
薛除浊被踹在了地上,他平静的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整理衣裳,似乎早已习惯打骂。
厉栀挣脱那两个丫鬟的束缚,不耐烦地说:“知书,这世上谁都会老,人老了就有白头发。难道你的意思是所有人老了都会成为天煞孤星,身负霉运吗?”
知书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听着厉栀说的话,薛除浊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旁人说的话语是最不容得放在心上的。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一双干净小巧的手,忽然捧住了他的脸。
那张好奇的脸颊又这么闯进了薛除浊的眼眸,他见她蹙眉道:“你被打被踢怎么不生气呀?你就是因为一头白发所以被欺负成这样的吗?”
薛除浊眼神死寂,嘴唇抿着,没有说话。
厉栀此刻也才十二岁,她上下瞧了眼薛除浊身上的血污和脸颊上的伤,鼓起带婴儿肥的脸,教育道:“我爹说了,挨打了就要打回去,这是硬道理,你这样太没用了知道吗!”
这是薛除浊第一次被一个比他小的孩子说没用。
不过,眼前人的话,却好似触到了薛除浊心里最浓黑的浊雾。
他看着她的嘴唇,希望她接着说下去。
厉栀眼神中带着高高在上的骄纵,任性的说:“面对旁人的欺辱,忍耐痛苦不是出路,反击才是!当下的仇当下就报,等你后悔哭唧唧的在家里想起这件事再想报复就都晚了!”
“天生长白头发又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的偏见,他们骂你,抓住了你的头发,你应该做的是剪断他们的手!而不是痛哭流涕的把自己头发剪了去忍耐!”
厉栀拍了拍薛除浊的脸,将路上随意摘下的梅花塞在他的手里:
“他们怎么待你,你就要十倍千倍的还回去!骂不赢就打,打不赢就下毒,总有一种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所有会伤害到你的人!”
这一瞬间,薛除浊身体里的某个东西,在顷刻间碎裂。血液也因厉栀的话,重新沸腾起来。
他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看着厉栀,犹如深渊凝视,瞳孔像野兽嗅到猎物一样不断放大缩小。
薛除浊嗅到了一种味道。
一种,同类的味道。
达理上前擦拭着厉栀的手,说:“好啦小姐,时辰不早了,和二皇子约定的时辰快到啦!”
随着一阵梅花香飘起,厉栀在薛除浊呆滞的目光下收回了手,“我得走了,希望下次见你你不要再这么脏兮兮的了。”
她转身离开,留下薛除浊一人坐在地上。他最后听到她们说:
“小姐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呀!以往你都不会跟不认识的人说这么多话的。”
厉栀蹦蹦跳跳的走,嗓音愉悦:“哎,没办法,上次我不过赦免了一个丫鬟的罪薛景祁看见就要邀我赏梅,若现下他知道我安慰了那个受欺负的质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夸我呢!”
“我可要快点走,不能让他等久啦!”
女孩们的身影逐渐远去,薛除浊弯下腰,捂着跳动的极快的心口,白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
这一刻,薛除浊竟然会觉得心中有异样的...舒服的足以让他割喉都心甘情愿的情绪。
他从懂事起,便被母亲教育事事要做到最好,为了那个至尊的皇位,忍耐二字贯彻了他十三年的人生。
他懂事,听话,将所有的情绪都挤压心底。
可那些情绪并不会消失,而是像被埋在土里的种子,日积月累,只待破土而出。
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煞孤星,但薛除浊坚信,天下人这么多,他肯定有同类的。
不是一同拥有白头发的同类。
而是和他一样,拥有恶劣情绪,病态,扭曲思想,会一同下地狱的同类。
这种同类不需要寻找,薛除浊只需要闻到那个人的味道,便可以知道。
现在,最理解他的同类出现了。
那种气味,扑面而来。
他脸颊泛红,身体里的血液不断滚动。身躯颤抖的不行,有些受不了了,便随手抓起厉栀交于他的梅花枝,划破自己的手腕。
见到那些血涌出,他狂躁的血液才缓缓停止了翻滚。
薛除浊的脸上,浮现了久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容。
只因他许久没有笑过,这笑容,病态而又扭曲。
回到后院的一刻钟内,薛除浊就想到了一个计划。
他回到了房中,趁府中无人在意,将乳娘背出了黎王府。
家宴举行,酒库大开。
薛除浊打晕了看守酒库的人,将酒全部拿了出来。
第二日一大早,黎王心情甚好,吩咐下人将阿运剩下的肉尽数交给了薛除浊,让他做一顿大餐,晚上他会亲自来品鉴。
薛除浊冷冷的看着手里的肉,毫不犹豫将肉丢进滚烫的锅中:“不会让您失望的。”
黎王回来时,薛除浊坐在桌前,他面前是满满一锅溢出来的肉,鲜香肥美,他早在王府外就闻到了。
但是他看着桌上满满的肉,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给你的狗肉煮出来竟有这么多?”
薛除浊低着头道:“乳娘昨日吐空了肚子,我擅自加了些其他的菜放在一起,在王爷吃完后若有剩下的,还望王爷施舍,让我拿去喂给她。”
黎王听后没有了疑虑,他本来是不屑于吃这种老狗的肉,只是眼前的肉看上去实在美味,所以他没有忍住,在桌前坐下,拿起一根肥美的大腿肉就啃下去。
一边啃一边还不忘嘲讽道:“呵,你们只配吃老子剩下的!”
他大块朵颐了起来,嘴边流满了肥油,不停地夸这肉一点也不老,软糯多汁,一咬脱骨。
薛除浊静静的坐在他对面,唇角正诡异的扬起。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小世子不见了!”
一个奴仆跑进来,焦急的跪在地上磕头宣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