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塞贡多会议室的长桌上，没摆庆功的香槟，摊开的是厚厚的、令人头痛的文件。季后赛技术统计，球员伤病终结报告，下赛季薪资空间预测，还有球探部门整理的、关于联盟其他年轻球队和潜力新秀的评估摘要。空气里飘着旧纸张和咖啡的苦味。
林凡坐在主位，手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无意识地转动着。左边是Rc·布福德，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面前摊开的体检报告像一份判决书。右边是杰里·斯隆，老头儿抱着胳膊，背挺得笔直，但眼里的红丝和更深的皱纹瞒不了人。其他几个助理教练和球探负责人散坐在周围，气氛凝重得像暴雨前的码头。
“都说说吧，”林凡开口，声音有点哑，像砂纸磨过，“从哪儿开始都行。”
布福德先推过来一摞报告。“身体损耗。普遍性的。不是急性重伤，是磨损。科比的手腕韧带，慢性炎症，需要系统性的康复和休赛期减负计划。本的全身关节，特别是膝盖和脚踝，过度使用症状明显，下赛季必须严格限制背靠背和时间。昌西的脚踝韧带，虽然没断，但稳定性下降，需要强化周边肌肉。老将们……埃利、鲍文，油箱快空了，常规赛不能指望太多。”
他顿了顿，翻到另一页：“年龄结构。我们核心轮换的平均年龄，偏大。连续三年打到最深处，积累的疲劳和伤病风险，明年只会更严重。”
斯隆哼了一声，接过话头：“不是年纪问题，是打法问题。”他手指敲着桌子，“我们过去三年靠什么赢球？防守，铁血，磨阵地。这打法烧人，尤其是老家伙。马刺为什么能赢我们？他们也不年轻，但人家打球更……聪明。分配体力，减少不必要的对抗，靠体系运转。”
他看向林凡：“我们得变。不是说扔掉防守，是怎么用更省力的方式防守，怎么在进攻端打得更活，让年轻人多跑跑，让老家伙多喘口气。”
“年轻人？”球探主管插话，语气有些无奈，“我们手里的年轻人，阿里纳斯算一个，能得分也能送分。贝尔防守拼命，进攻上限不高。奥特老了。卡托就是个蓝领。我们缺天赋，缺那种能立刻改变比赛节奏的、年轻的天赋。”
会议室里沉默下来。窗外是洛杉矶明媚的夏日阳光，屋里却像阴冷的库房。
林凡终于把烟点上，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更新换代，”他缓缓说道，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这个词不好听，像是要抛弃功臣。但不变，就是等死。我们刚死了第一次，死在三连冠的门槛上。”
他环视众人：“怎么更新？不是大换血。我们的骨架，科比，本，昌西，不能动。他们是魂。但魂需要新鲜的、有活力的血肉来支撑。”
他指向布福德：“医疗和体能团队，全面升级。钱不是问题。我要一套最先进的、个性化的恢复和预防体系。下赛季，我要看到他们的出场时间被科学管理，而不是往死里用。”
又指向球探主管：“选秀，自由市场，交易。目标明确：年轻，有活力，防守不拖后腿，最好有一手篮子。不用全明星，要即插即用的拼图，或者值得培养的胚子。首轮签位靠后？那就把眼光放远，欧洲，发展联盟，被其他队埋没的。”
最后，他看向斯隆：“杰里，最难的部分在你这里。战术要调整，给年轻人容错空间，哪怕他们会犯错。常规赛，我们要练阵容，要试验，战绩压力可以放一放。但有一点不能变——”
林凡停顿，眼神变得锐利：“饥饿感。输掉抢七的饥饿感。这东西，最容易随着时间、随着老将的疲惫、随着年轻人的无所谓而消失。我们必须把它焊死在更衣室里。怎么焊？不是靠我天天开会讲。是靠竞争，靠队内每一个位置都有人盯着，靠让所有人知道，躺在功劳簿上，下一秒就会被踢出去。”
斯隆缓缓点头，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我明白。下赛季训练营，会不一样。”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讨论具体的球员目标，薪资操作的可能性，战术调整的细节。枯燥，务实，甚至有些冷酷。
散会后，林凡独自留在会议室。烟灰缸里多了几个烟头。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空旷的训练场。几个身影还在那里：科比在练习左手运球后的急停跳投，动作一丝不苟，但能看出手腕发力时细微的调整；大本在理疗师指导下进行着低强度的恢复性训练，表情专注；远处，阿里纳斯和贝尔在比试三分，年轻的声音隐约传来。
失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掉了虚浮的荣耀，露出了底下真实的肌理：磨损的躯体，老化的阵容，以及那被漫长胜利悄然稀释掉的、最原始的渴望。
夏天的反思，不是温情脉脉的回顾，而是拿起手术刀，冷静地解剖自身，剜去腐肉，思考如何接续断骨。冷却下来的烙铁，或许才能被重新锻造成更坚硬的形状。
林凡掐灭最后一支烟。路还长，但至少，他们看清了脚下的碎石和前方的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