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拉门托国王的更衣室里还残留着上一场惨败的压抑气息,但贾森·威廉姆斯走进来时,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随手把耳机摘下来,里面还在流淌着某种带着南方节奏的嘻哈音乐。几个队友正襟危坐,听着教练最后的战术布置,他却显得心不在焉,手指还在随着脑海里的节拍轻轻敲击着膝盖。
“贾森,”教练的声音把他从音乐世界里拉了出来,“今晚我们需要你打开局面,但更要谨慎。”
威廉姆斯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顽童神采的眼睛眨了眨,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谨慎?这个词在他的篮球字典里排在很后面的位置。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在斯台普斯中心那些挑剔的洛杉矶球迷面前,上演一出让他们瞠目结舌的好戏。上一场输了二十多分?那只是热身,真正的表演今晚才开始。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好几个动作——那个背后手肘传球,也许能在快攻中用出来,肯定能上头版。
然而,当他踏上球场,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季后赛氛围时,嘴角那丝笑意不由得收敛了些。灯光比常规赛更刺眼,观众的嘘声更集中,连地板的反光都带着寒意。他拍了拍球,习惯性地想做几个花式热身动作,却发现对面那个穿着快船队服的小个子,正用一种让他不太舒服的眼神盯着他。
埃弗里·约翰逊,那个被称为“小将军”的家伙,个子不高,但站姿像一枚钉在地上的钉子。威廉姆斯记得他,一个古板、无趣、只会按部就班打球的传统控卫。他撇撇嘴,心里盘算着第一个回合就要用连续胯下运球把这家伙过得干干净净。
比赛开始的哨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威廉姆斯接到第一个传球,约翰逊就如同影子般贴了上来。不是那种莽撞的冲抢,而是一种持续的、粘稠的压力。他的下盘稳得出奇,威廉姆斯试图用速度强行突破,却像撞在一堵会移动的墙上。更让他烦躁的是,约翰逊几乎不试图去掏球,只是用身体始终隔在他和篮筐之间,那双眼睛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说:“来吧,把你的把戏都使出来。”
第一次尝试背后传球,是在一次挡拆之后。韦伯的掩护很扎实,威廉姆斯感觉自己瞬间摆脱了约翰逊,眼前出现了一条缝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侧翼有个队友正在空切,好机会!他想都没想,手腕一抖,篮球听话地从他背后飞向预想中的路线——然后,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拦截了。
是布鲁斯·鲍文,那个防守像牛皮糖一样的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轮转到位。快船队的防守轮转快得惊人,像一张预先编织好的大网。
威廉姆斯皱了下眉,没关系,只是第一次尝试。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成了他噩梦的开始。他试图用一个不看队友的传球骗过防守,球却直接飞出了边线,引来主场球迷一阵哄笑。他想在快攻中玩点花样,一个击地传球想从防守人胯下穿过,球却砸在对方脚后跟上弹了回来。每次他持球,都能感觉到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约翰逊像幽灵一样缠着他的正面,而当他好不容易突破第一道防线,快船的内线立刻像合拢的闸门,大本和卡托站在那里,眼神冷漠,切断了他所有向内的传球线路。
“冷静!贾森!冷静下来!”他听到场边教练的喊声,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
他开始较劲了。越是传不出去,他就越要传出那种惊世骇俗的球。他忽略了处于空位的韦伯,只想证明自己能够穿透这该死的铁桶阵。一次、两次、三次……失误统计栏上,属于他的那个数字刺眼地跳动着。
中场休息时,他低着头走回更衣室,汗水顺着发梢滴落。更衣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的嗡鸣。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毛巾盖住头,周围队友沉重的呼吸声和教练压抑着怒火的战术分析,他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那些被断掉的球,是约翰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是看台上那些嘲弄的表情。
下半场,情况没有丝毫好转。快船的防守变本加厉。他们似乎完全摸透了他的传球喜好,每一次他起跳,准备做出那些平日里引来满堂彩的动作时,总会有快船球员出现在最危险的传球路线上。他甚至出现了一次运球砸在自己脚面上的低级失误。斯台普斯中心的球迷这次更加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每一次运球、每一次传球都变得僵硬而犹豫。那个在常规赛里随心所欲、用传球跳舞的“白巧克力”,此刻像一个蹩脚的魔术师,所有的道具都失了灵,所有的戏法都被观众看穿。
比赛进入垃圾时间,他被替换下场。坐在板凳上,他看着记分牌上巨大的分差,看着队友们无奈的眼神,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不再去看技术统计表,那上面属于他的助攻数少得可怜,而失误数却高得吓人。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球场,望着那个叫约翰逊的小个子控卫,依旧在不慌不忙地组织着进攻,一次失误都没有。
灯光依旧耀眼,但此刻照在他身上,却只感到一阵发冷。他引以为傲的创造力,他赖以成名的华丽球风,在季后赛这块试金石上,被击得粉碎。烦恼不再仅仅是输球的郁闷,更是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他的魔法,在这个夜晚,被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彻底破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