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里弥漫着挫败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十八分的分差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杰里·斯隆没有咆哮,他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如同打磨岩石的砂纸,一遍遍强调着防守纪律和篮板保护,但目光偶尔扫过那个蜷缩在角落、用毛巾盖住头的24号时,会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科比坐在那里,毛巾下的世界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不甘的搏动。上半场的情景如同耻辱的烙印,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乔丹那戏谑又冰冷的评价,一次次被干净利落地断球,一次次投篮在长臂干扰下偏出……数据统计上那刺眼的“8投1中”和“3次失误”如同鞭子抽打着他年轻的自尊。
迷茫吗?是的。那种无论多么努力,似乎都无法触及对手衣角的无力感,足以让任何新秀沉沦。
但他是科比·布莱恩特。
沉沦从来不是他的选项。在那片被毛巾笼罩的黑暗中,羞耻和无力感如同燃料,被内心那簇与生俱来的、永不熄灭的火焰引燃,转化成了一种更为炽热、更为偏执的倔强。他猛地扯下毛巾,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如同被烈风吹散的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和冰冷的决心。他不再去想如何在一对一中战胜乔丹——那不是他现在能做到的。他要做的,是帮助球队,是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在这片场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不屈的印记。
下半场开始的哨声响起。
科比再次踏上球场,他的姿态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执着于持球单打,不再试图用华丽的运球去挑战神的权威。他开始像幽灵一样,不知疲倦地进行无球跑动,利用队友的掩护,穿插、反跑、溜底线。他的每一次移动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他在阅读防守,在寻找那些转瞬即逝的空隙。
防守端,他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其中。乔丹的无球跑动如同教科书般精妙,科比咬紧牙关,将自己的速度、反应和预判提升到极致,紧紧跟随,寸步不离。他不再轻易吃晃,不再赌博式抢断,只是用扎实的脚步和顽强的身体对抗,努力增加乔丹每一次接球和出手的难度。虽然依旧无法完全限制,但他让乔丹感受到了持续的、如影随形的压力。
机会出现在第三节中段。斯科蒂·皮蓬持球从侧翼突破,吸引了快船内线的协防。就在皮蓬跳起准备传球的瞬间,科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他看向了底角处于空位的史蒂夫·科尔!
电光石火之间,科比放弃了原本的对位防守,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传球路线!他的启动速度惊人,判断精准无误!
“啪!”
球刚好传到,却被科比的指尖碰到,改变了方向!科比控制住球,毫不犹豫地全力冲刺,发动快攻!
科尔在身后奋力追赶,用手拉住了科比的球衣。裁判哨响,犯规!
虽然这次抢断未能直接形成得分,但这是一次至关重要的、展现防守智商和积极性的成功防守。它打断了公牛的进攻节奏,也为快船赢得了球权。斯隆在场边用力地挥了下拳头。这不是一次靠天赋的防守,这是一次靠头脑和拼搏的防守。
得分依旧困难。乔丹的防守密不透风,科比的几次接球投篮依旧在严重干扰下偏出。但他没有气馁,他的眼神依旧燃烧着火焰,每一次回防都更加迅速,每一次无球跑动都更加坚决。
第三节比赛即将结束,快船队防守成功,保护下后场篮板。布伦特·巴里一眼看到了已经启动前插的科比,一记精准的长传越过半场!
科比在中线附近接到球,他的面前,只有且战且退的迈克尔·乔丹!联合中心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声浪,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了。
科比没有减速,反而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冲公牛队空旷的腹地。乔丹在罚球线内一步稳稳站定,准备制造进攻犯规,或者迎接这次挑战。
科比没有丝毫犹豫。他踏进三分线,两步之后,用尽全身力气蹬地而起,右手将球高高举起,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篮筐——也朝着篮下的乔丹——飞掠而去!
他要隔扣!在经历了整个晚上的挫折和教训之后,他要用这种最直接、最充满勇气、最具有宣告意味的方式,向神发起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挑战!
乔丹同样全力起跳封堵,他的核心力量惊人,在空中与科比猛烈相撞!
“砰!”
肌肉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在剧烈的对抗和失去平衡的边缘,科比努力保持着出手动作,但乔丹的防守位置太好了,力量也占据了上风。科比的扣篮最终砸在了篮筐前沿,偏出了篮筐。
裁判的哨声同时响起——防守犯规!乔丹打手了!
科比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滑出了一段距离。他立刻翻身坐起,没有去看裁判,也没有去理会身体的疼痛,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从空中落下、面无表情看着他的乔丹。
联合中心一片哗然,夹杂着惊呼和嘘声。
科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向罚球线。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但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死死地锁定在远处的篮筐上,里面没有丝毫的退缩,只有更加炽烈的火焰。
第一罚,稳稳命中。
第二罚,同样空心入网。
49:68。
分差依旧巨大,这两分看似微不足道。但这是科比·布莱恩特在本场比赛中,第一次真正在迈克尔·乔丹的防守下取得的分数——虽然只是罚球。
它象征的意义远大于两分。它象征着,即使被一次次击倒,即使差距如同鸿沟,他内心的那簇火种,从未熄灭,反而在炼狱般的考验中,燃烧得更加旺盛,更加纯粹。这簇火,名为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