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开始的哨声,如同解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雷吉·米勒,这个联盟中最危险的猎手之一,立刻开始了他的表演——一场永不停歇的、以整个半场为舞台的死亡马拉松。他的启动并非依靠爆炸性的速度,而是那种如同精密钟表般精准、永不知疲倦的反复折返。他沿着底线穿梭,像一尾滑溜的泥鳅,利用戴尔·戴维斯、里克·施密茨这些内线巨人设立的一道道厚实如墙的掩护,试图为自己创造出哪怕只有零点几秒的空隙。
然而,今晚,在这片熟悉的洛杉矶场地上,米勒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麻烦。这个麻烦的名字叫布鲁斯·鲍文。
从第一分钟起,鲍文就化身为米勒的影子,一个具有实质重量的、充满恶意的影子。他不再是那个在进攻端几乎被忽略的透明人,而是将全部的生命力都倾注到了这次一对一的追杀之中。他的眼神死死锁定着米勒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肩膀的晃动、眼神的方向、脚步的倾向。他仿佛一台开启了终极模式的防守机器,大脑中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指令:跟随,干扰,纠缠。
米勒借助第一个掩护,试图从底角兜出。鲍文没有试图绕过那堵肉墙,而是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侧身、收腹,拼命地从戴维斯和米勒之间那狭窄的缝隙中挤了过去!身体撞击的闷响被观众的喧嚣淹没,鲍文被撞得一个踉跄,但他脚下仿佛装了弹簧,立刻调整重心,步伐没有丝毫紊乱,再次贴上了米勒。
米勒感到一丝诧异。通常,防守者在被这样结实的掩护挡住后,总会慢上半拍,给他留下宝贵的接球和调整时间。但这个穿着快船12号球衣的家伙,恢复的速度快得惊人。
传球并未来到米勒手中,因为鲍文那只并不算特别长,却总是出现在最讨厌位置的手臂,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地在传球路线上挥舞、干扰。持球的马克·杰克逊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将球传给其他人。
攻防转换。米勒再次启动,这一次,他跑了一个更复杂的“U”形路线,连续借助两次掩护。鲍文如同附骨之疽,他预判着米勒的意图,提前移动,拼命地挤过第一个掩护,面对第二个更高大的施密茨,他几乎是被对方撞开,但他利用这股力量顺势一个滑步,堪堪在米勒接到传球前的一刹那,再次将身体横亘在了对手面前!
“砰!”米勒接球,鲍文的胸膛已经顶了上来,没有丝毫的空间。米勒试图做出投篮假动作,鲍文的重心稳如磐石,只是微微踮起脚尖,手臂高举,完全不吃晃。进攻时间所剩无几,米勒只能强行起跳,在鲍文几乎封到脸上的防守下,扭曲着身体将球投出。
篮球磕在篮筐前沿,弹框而出。
整个第一节,比赛仿佛进入了某种奇怪的节奏。快船队的进攻依旧磕磕绊绊,但步行者队的进攻引擎——雷吉·米勒,也仿佛陷入了泥沼。他依然在跑,不知疲倦地跑,但他的每一次摆脱都需要耗费比平时多得多的时间和体力。他依然凭借其历史级别的无球能力和丰富的经验,找到了一些稍纵即逝的机会,命中了两记高难度的三分球,引来现场一阵惊叹。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次得分有多么不易。每一次接球,米勒都感觉像是在丛林中与猛兽搏斗后好不容易抢到的食物;每一次出手,他都面临着鲍文那无处不在的指尖和强硬的肢体接触带来的最高强度干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也比往常更多。他那着名的垃圾话今晚也显得有些沉寂,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不得不集中在如何摆脱这个如同噩梦般缠绕着他的影子。
而鲍文,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世界里没有比分,没有观众,甚至没有队友。只有前方那个不断奔跑的31号。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计算着米勒的跑动路线,预判着掩护的角度,调动着全身每一块肌肉去完成挤过、滑步、贴防这些最基础却又最考验意志的动作。他的球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疲惫。斯隆教练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像他呼出的空气……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第二节,第三节……比赛在继续。米勒的跑动距离在成倍地增加,他的效率却在明显下滑。他的投篮开始变得短,那是腿部力量在激烈对抗和无穷跑动中消耗过大的迹象。他甚至出现了一次罕见的接球失误,因为鲍文在他接球瞬间用手指尖拨到了篮球。
斯台普斯中心的球迷们,最初或许是为了看米勒的表演,或者是为了给主队加油。但渐渐地,有一部分人开始将目光投向了这场在宏大比赛叙事之下,进行的无声却无比激烈的个人角力。他们看着那个名不见经传的12号,一次次被撞开,一次次顽强地追上去,像一块永远甩不掉的牛皮糖,用最原始、最坚韧的方式,消耗着对方的王牌。
整个夜晚,变成了一场雷吉·米勒与他的影子之间,漫长、无声却无比激烈的角力。没有华丽的扣篮,没有炫目的运球,只有最极致的追逐与摆脱,消耗与反消耗。这是一场属于防守者的舞蹈,步伐沉重,节奏压抑,却充满了令人动容的坚持与力量。鲍文,这个原本微不足道的名字,正在用他近乎偏执的防守,在这场舞蹈中,为自己和快船队,刻下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