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那句“这是命令”,像一块无形的界碑,矗立在作战室的中央。它将之前激烈交锋的辩论场,清晰地划分成了决策与执行的两个阶段。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并未完全散去,但性质已经改变,从理念的对抗,转向了对既定方针的服从与落实。
Rc·布福德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悠长而深沉,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残余的质疑和不甘都挤压出去。作为职业经理人,他深知权力的边界和决策的链条。当老板展现出如此不容置疑的意志,并且其逻辑(尽管激进)指向一个宏大到令人心悸的愿景时,争论已经失去了意义。
“明白了,林先生。”布福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干练,他伸手将桌上那几份关于安东尼·沃克和洛伦岑·赖特的厚重报告合上,轻轻推到一边。这个动作象征意味十足——旧的选择已被搁置。他转向麾下的球探和数据团队成员,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那么,我们的工作重点需要立刻调整。第一,再次确认前六顺位球队的最新意向,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第二,启动所有备用方案,模拟如果科比·布莱恩特在前六顺位被截胡,我们的应对策略。”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瞬间将团队从之前的震惊和无所适从中拉了出来。房间里的气氛为之一变,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声和低沉的交流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所有的讨论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名字:Kobe bryant。
“费城几乎锁定阿伦·艾弗森,这一点毋庸置疑。”
“多伦多需要内线,坎比和拉希姆是他们的目标,应该不会考虑得分后卫。”
“温哥华(灰熊)同样渴望天赋,但他们更需要即战力,马布里和雷·阿伦的可能性更大…”
“密尔沃基…明尼苏达…波士顿…”
一条条信息被汇总,分析,交叉验证。白板上的磁吸块被频繁地移动,各种可能性被罗列又排除。布福德站在白板前,如同一位临战前的将军,梳理着纷繁复杂的情报。他必须确保,即使出现最极端的情况(比如某支球队突然脑热跳选科比),快船队也能有预案,不至于在第七顺位陷入被动和慌乱。他们甚至讨论了如果科比被选走,是向下交易选秀权选择其他潜力股,还是坚持选择剩下的最好即战力。这是一种职业性的未雨绸缪,尽管每个人,包括布福德自己,内心深处都隐隐觉得,那种“万一”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外界对高中生的普遍质疑,此刻反而是他们的保护伞。
杰里·斯隆始终没有说话。他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抱起了双臂,但那紧锁的眉头舒缓了一些。他的目光时而落在忙碌的布福德身上,时而飘向屏幕上定格的、科比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最后,长久地停留在站在窗边的林凡的背影上。
斯隆是旧时代篮球精神的扞卫者,他信奉汗水、纪律和体系高于一切。他对于林凡这种近乎“独裁”的决策方式,本能地感到不适。但另一方面,林凡在阐述观点时展现出的那种超越年龄的洞察力,尤其是对科比内在精神属性的剖析,又让他无法完全忽视。他见过太多天赋异禀却最终泯然众人的例子,也见过一些靠着顽强意志和刻苦训练打出一片天的球员。林凡所描绘的,是一个将顶级天赋与顶级心志结合在一起的怪物。
“也许…这小子真的能看到一些我看不到的东西?”斯隆在心里默问自己。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球场上的拼劲,那种不屈服于任何对手的狠劲。科比的眼神里,有类似的东西,甚至更加纯粹和炽烈。作为教练,他的职责是打磨球员,如果这块璞玉真的如林凡所说,拥有如此可怕的可塑性和求知欲,那么…接受这个挑战,将其雕琢成器,又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对自身教练水平的终极证明?
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无奈、期待和职业兴奋感的复杂情绪,在斯隆坚硬的心壳下悄然滋生。他仍然对高中生的不确定性抱有疑虑,但他开始尝试说服自己,去相信老板那近乎偏执的“远见”。他暗自思忖,如果真的选中科比,他该如何为这个年轻人量身定制一套残酷但高效的成长计划,如何将他那股野性的力量,引导到团队的轨道上来。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林凡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纽约不夜的璀璨灯火。时代广场的方向光芒耀眼,如同一条流淌着黄金与欲望的河流。他的背影在团队成员看来,挺拔而坚定,仿佛已经与窗外那座城市的钢铁森林融为一体,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力量。
然而,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番掷地有声的论断,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背后隐藏着多么巨大的压力。他并非全知全能的神,他只是一个承载了未来记忆的凡人。他知道科比的伟大,知道那近乎偏执的曼巴精神将会如何震撼整个世界,知道那五座总冠军奖杯和无数传奇时刻将会如何铭刻在篮球历史上。
但知道历史,和亲手创造历史,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万一呢?万一他的蝴蝶翅膀扇动了风暴,科比的成长轨迹因为环境的不同而发生变化?万一斯隆的铁血体系反而压抑了他的灵性?万一那该死的伤病提前找上门来?无数的“万一”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深处盘旋。这不是一场游戏,没有存档读档的机会。他投入的是真金白银,是巨大的心血,更是他对未来整整二十多年篮球历史的全部赌注。
他放在窗玻璃上的手,指尖微微发凉。纽约的夜景在他眼中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雾。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身为“先知”的孤独。他无法向任何人言说这份笃定从何而来,只能背负着它,孤独地前行。
但他迅速将这份脆弱压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这不仅是一次选秀,更是他篮球理念的第一次公开宣言,是他向这个旧有篮球世界发出的挑战书。他要用科比的成功,来证明他超越时代的建队哲学是正确的,是能够颠覆传统的!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已经高效运转起来的团队,最后与布福德和斯隆的目光相遇。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点头之中,包含着信任,包含着决意,也包含着一丝无需言明的共同承担。
布福德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电话,开始与联盟官员进行最后的流程确认。斯隆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那是他初步构想的,关于如何为科比设计初期训练和定位的要点。
最后的准备,在沉默而紧张的节奏中,完成了。
明天,选秀大会的舞台将启。而快船队的这间作战室,已经为创造一个震惊联盟,乃至改变篮球历史的时刻,做好了所有的铺垫。林凡知道,当大卫·斯特恩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和他旗下的快船队,将再也无法低调,要么在赞誉中登顶,要么在嘲讽中沉沦。没有中间道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