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离开后,常委会议室里依旧一片寂静。
那场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的惨烈战斗,那些用生命和鲜血践行入党誓言的年轻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让在座的每一位手握重权的领导干部,都受到了巨大的灵魂冲击。
良久,沙瑞金才缓缓坐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放下茶杯,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和威严。
“同志们,都听到了吧?也看到了吧?”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就是我们的初心,这就是我们党员的本色!我们的前辈,就是靠着这种不怕牺牲、一心为公的‘特权’,才打下了我们今天这片红色的江山!”
他的话锋猛然一转,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可是,我们再回头看看,看看我们现在的汉东,都发生了些什么?!”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李达康的心头一紧,高育良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他们知道,新书记的“正餐”,现在才要开始。
“我们的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陈海同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州的大街上,被人蓄意开车谋杀!至今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沙瑞金一开口,就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他没有用“交通意外”这种模糊的词,而是直接、明确地将事件定性为“蓄意谋杀”!
这句话,让高育良和李达康的瞳孔都是微微一缩。高育良是知道内情的,他明白沙瑞金这是在公开表态,支持祁同伟的调查方向。而李达康则是一惊,陈海的车祸,竟然是谋杀?这背后牵扯到了谁?
沙瑞金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声音更加冰冷。
“陈海同志的血还没凉透!我们检察院的大门口,就上演了一场公安和检察官的对峙大戏!几辆警车,把我们省检察院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虽然声音不大,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却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是要向谁示威?是想告诉我们,在汉东,有的人,有的部门,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吗?!”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李达康和高育良的脸上一扫而过。虽然没有点名,但谁都知道,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是李达康的爱将,而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是高育良的门生。这一巴掌,不偏不倚,同时打在了两个人的脸上。
李达康的面部肌肉紧绷,一言不发。他知道,沙瑞金这是在敲打他,警告他管好自己的人。
高育良则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事不关己,但桌下的手,却已经悄然握紧。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沙瑞金要掀起一场政治风暴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又一次出人意料地缓和了下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那股森然的寒意也渐渐退去,“乱象之中,我们也要看到希望。乌云之下,也有一缕阳光。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里,还是有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同志的。”
众人的心,又被他提了起来。
“我听说,吕州那个曾经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月牙湖美食城,最近有了大变化嘛。”沙瑞金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育良同志,还有吕州的现任领导班子,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从善如流,听取群众的意见,正在把它改造成一个对市民开放的绿色生态公园。我看了规划图,很好嘛!”
这突如其来的表扬,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高育良,他完全没想到,沙瑞金会在常委会上,用这种方式公开肯定自己。这等于是在给他站台!
他连忙谦虚地说道:“沙书记过奖了。这主要是吕州市委市政府的同志们工作做得扎实,我当年也只是提了一些不成熟的设想,惭愧,惭愧。”
“哎,育良同志就不要谦虚了。”沙瑞金摆了摆手,笑容更盛,“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有些同志,心里还是装着人民的!这更说明,我们过去在高速发展经济和改革的过程中,犯了错误,不要紧。摸着石头过河嘛,难免会湿了鞋,呛几口水。关键是,我们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要有改正错误的决心!要把坏事,变成好事!要把人民群众的利益,真正地、踏踏实实地,放在我们所有工作的首位!”
这一番话,打拉结合,恩威并施,尽显高超的政治手腕。
他既严厉敲打了李达康的“秘书帮”在京州的乱象,又巧妙地拉拢和肯定了高育良“汉大帮”的“功绩”,在两大阵营之间,精准地打入了一个楔子。
他向所有人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我沙瑞金来汉东,不是要一棍子打死所有人。谁跟我走,谁为人民办事,谁就是我的朋友;谁跟我对着干,谁搞腐败,谁就是我的敌人!
会议室里,常委们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他们看着主位上那个看似温和、实则手腕强硬的新书记,都在心里默默地重新评估着汉东未来的政治格局。
这潭水,真的要彻底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