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岩石以血肉之躯挡在推土机前,李达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知道,今晚这厂子是拆不成了。
这个老石头,又臭又硬,在汉东德高望重,真要是在他李达康的地盘上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市委书记的政治生命也就到头了。
但让他就这么放弃,他又心有不甘。光明峰项目是他力排众议上马的,是京州未来几年的经济增长点,现在被一个大风厂卡住了喉咙,他怎么能不急?
现场的气氛,僵持到了冰点。
陈岩石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刚才这一连串的激动和对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知道,光靠他一个人,是顶不住李达康的。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了高育良的号码。
“喂,是育良吗?”陈岩石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愤怒,“我陈岩石!我在大风厂!李达康疯了,他要强拆!他们把工人给打了,还放了火!你管不管?你这个政法委书记还管不管!”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和他女儿预料的一模一样。
“陈老,您别激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高育良一边安抚,一边给秘书打了个手势,让他立刻把现场的最新情况汇总过来。
听完陈岩石带着怒火的控诉,高育良立刻回拨了李达康的电话。
“达康同志,大风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高育良的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建议,立刻停止一切拆迁行为。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救治安抚,查明真相,稳定大局。”
“育良同志,”李达康正在气头上,说话也毫不客气,“这是我们京州市的内部事务,就不劳你这个省委副书记操心了。我有我的处理方式,一切后果,我李达康一力承担!”
“你承担?你承担得起吗!”高育良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出了这么大的流血事件,惊动了全省,你还想一意孤行?李达康,我提醒你,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嘟……嘟……嘟……”
李达康直接挂断了电话。
高育良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这个李达康,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现场,陈岩石看到高育良也无计可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心只想着Gdp,罔顾百姓死活的市委书记,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警察和拆迁队,他知道,靠汉东省内的这些人,是解决不了问题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他资助上大学,看着长大的“小金子”。
新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
陈岩石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再次拨通了高育良的电话。
“育良,你别跟李达康废话了。他听不进去。”陈岩石的声音无比坚定,“你现在,立刻,帮我联系沙瑞金书记!我有紧急情况,要向他汇报!”
高育良握着电话,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一刻,他女儿下午说的话,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耳边。
“如果他最后提出,要找新来的沙瑞金书记,您记住,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帮他联系上沙书记。”
“因为,陈岩石,是沙瑞金的养父。”
高育良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电话说道:“好的,陈老,您放心,我马上就办!”
挂掉电话,高育良立刻拨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接通了白秘书的电话,他知道沙瑞金此刻正在下面做调研,自从沙瑞金空降的第一天,匆匆和省委常委的成员见了一面就赶往下面做调研了。
接电话的,是沙瑞金的秘书,小白。
“白秘书吗?我是高育良。”
“高书记,您好。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小白的语气很客气。
“有点紧急情况。”高育良斟酌着词句,他知道,这通电话,每一个字都至关重要,“京州大风厂出了点事,一位叫陈岩石的老同志,现在正在现场,他有非常紧急的情况,想要向沙书记汇报。”
他没有提自己的意见,也没有提李达康,只是把“陈岩石”这个名字,作为核心,抛了出去。
白秘书在那头愣了一下。陈岩石?没听说过。半夜三更地为了一个老百姓,去叫醒刚上任的省委书记?这不符合规矩。
“高书记,沙书记今天刚从下面调研回来,比较劳累,已经休息了。您看,是不是等明天一早……”
“不行!”高育良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白秘书,我以我个人的名义担保,这件事,十万火急!你现在必须去叫醒沙书记,你告诉他,找他的人,叫陈岩石!如果沙书记有任何怪罪,全部由我高育良一力承担!”
高育良这番破釜沉舟的话,让白秘书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知道,能让一个省委副书记用自己的政治前途来担保,这件事,绝对小不了。
“……好的,高书记,我……我马上去。”
白秘书挂了电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轻轻地走向了沙瑞金卧室的门。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足足半分钟,才终于下定决心,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自己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