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夜,死寂如墓。 战争留下的创伤,如同大地丑陋的疤痕。折断的建筑像一头头巨兽的尸骨,沉默地刺向黯淡的星空。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尘土、淡薄的金色血腥味,以及一丝更为诡异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概念的“虚无”气息。 这里是凡人意志战胜神明的纪念碑,也是神明用生命扞卫尊严的战场。 一道柔和的绿光,如晨曦的第一缕微光,划破了这片死寂。 那是玛丽王后。 她悬浮在巴黎上空,前所未有的悲伤与心疼,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的感官。作为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的生命女神,她能清晰地“听”到每一寸土地的哀鸣,每一根断裂石碑的痛苦。 更让她心悸的,是那股依旧残留在空间中的、属于刑天的神力……以及那股几乎将其彻底吞噬的、冰冷的终结之力。 她俯冲而下,绿光所过之处,废墟中竟有顽强的野草破土而出,开出点点白色的小花,用自己的方式,为这片土地带来些许慰藉。 她很快就找到了他。 在昔日协和广场的中央,那个不可一世的战神,正静静地躺在自己刨出的巨坑之中。 他看上去,就像一尊被敲碎后又被勉强拼凑起来的神像。胸腹处那个被长矛贯穿的伤口狰狞可怖,一半的身体呈现出诡异的灰败之色,仿佛随时会风化。遍布全身的金色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证明了他的存在正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 他不再是那个执掌生死的神皇,只是一个疲惫到极点、即将熄灭的灵魂。 玛丽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但下一秒,她眼中的悲伤便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温柔。 她缓缓降落,跪坐在刑天身旁,伸出纤纤十指,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 “……我来了,我的战神。”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神性力量。 随着她的触摸,些许翠绿的生命神力,如涓涓细流,渡入刑天体内。这股力量温和而强大,所过之处,那些被“虚无”侵蚀的灰败之色,竟如同冰雪遇阳般缓缓消融。 但这远远不够。 刑天的伤势,是神格层面的重创,是概念上的死亡印记。 玛丽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站起身,张开双臂,仰头向天。 “以法兰西大地之母,生命之泉的化身之名……” “我请求,借我你们的生命!” 嗡——! 整个法兰西,从这一刻起,变成了一片巨大的生命共鸣场。 塞纳河的河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开始低声吟唱;阿尔卑斯山的积雪,开始融化,化作最纯净的生命之水;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在夜色中集体绽放,紫色的光华升腾而起;无数沉睡在土壤中的种子,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整个法兰西王国的所有生灵,所有的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都在响应它们女王的号召! 亿万缕浓郁到极致的生命精华,化作肉眼可见的绿色光带,跨越万里,汇聚到巴黎,最终如星河倒灌般,尽数涌入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体内! 她的身体被璀璨的绿光包裹,长发无风自动,仿佛化身为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最原始的生命树神。 她将这股浩瀚的、足以让一个凡人瞬间撑爆的生命能量,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磅礴地,灌入刑天的体内。 “以生机,塑其神体!” “以绿意,净其神魂!” “以母爱,暖其战心!” “——复苏!” 在玛丽王后的惊天之举下,刑天身上的金色裂痕开始缓缓愈合,灰败的肌肤重新染上神辉,那狰狞的伤口虽然无法立刻闭合,但那股致命的“终结”印记,正在被一层层地剥离、净化。 贾迈尔率领着神罚卫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如梦似幻的一幕。 他们的女王,正用自己的神力,拯救着他们的神。而整座废墟之城,都在为这场神迹而欢呼。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些许生命精华融入刑天体内,玛丽王后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几乎要栽倒在地。 她耗尽了自己与整个法兰西积攒了数个星期的生命底蕴。 就在这时,一只布满裂痕的大手,轻轻地扶住了她。 刑天……醒了。 他睁开眼,星云般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褪去了所有霸道与战意,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些许后怕的疲惫。 “……你这个傻瓜。”他轻声说道,“把整个国家都榨干了,以后拿什么给我的军队发军饷。” 玛丽靠在他的怀里,虚弱地笑了:“只要你活着,法兰西……就永远有希望。” 刑天沉默了。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幽蓝的时间水晶,递到玛丽眼前。 “看,我带回了……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玛丽看着水晶中那道不屈的身影,轻轻摇头:“他太疯狂了。” “但只有如此,才配做我刑天的对手。”刑天将水晶收回,然后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人,“谢谢你,玛丽。没有你,今晚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神的尸体。” 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承认自己的脆弱与需要。 两人静静地相拥,在这片废墟之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劫后余生的宁静。 然而,天上的存在,并未给予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 就在此时,整个巴黎的上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不,不是夜晚的暗,而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绝对的威压,如同铅块般重重地压下! 星空消失了,云层凝固了,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巨大的天牢锁定。 在这片死寂的威压中,一道横贯天际的、金色的裂隙,缓缓在天穹最高处张开。 裂隙之后,是无穷无尽的星辰秩序,是冰冷、浩瀚、不容抗拒的天道法则。 一个由星辰之光汇聚而成、不带任何感情、仿佛由万千声音重叠而成的威严声音,响彻整个世界,也清晰地传入了刑天与玛丽的心底: “凡界刑天,私逃轮回,扰乱天纲,弑逆天命。” “今,天律降临,敕令尔等……” “——自缚领罪!” 声音隆隆,如天道之怒,带着不容置喙的最终审判,降临在这片刚刚经历了神凡之战的大地之上。
刑天缓缓抬起头,扶着玛丽,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天穹之上那道金色的裂隙,苍白的脸上,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属于上古战神的、充满了无尽战意的狰狞笑容。 “等我了数万年……” “终于,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