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杜伊勒里宫。
拿破仑背着手,死死盯着墙上的法兰西全境地图。地图上,凡尔赛被一枚黑色的图钉钉住,如同地图正中心的一道丑陋伤疤。
罗伯斯庇尔站在他身侧,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水晶球碎裂后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这位“理性教宗”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双眼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
“陛下,‘女王火焰’的现象……我已经有了初步的理论模型。”罗伯斯庇尔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它不是一种思想,而是一种‘情感模因’,直接作用于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底层。我们会输,是因为我们试图用‘逻辑’去污染‘情感’,就像试图用数学公式去解释一首诗。这是策略性的错误。”
拿破仑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锁在地图上。
“我不需要理论,罗伯斯庇尔。我需要结果。”他的声音冰冷得像阿尔卑斯山的积雪,“你的‘精神瘟疫’,现在成了凡尔赛城里最鼓舞人心的‘英雄史诗’。我的封锁,现在成了神后彰显其仁慈的舞台。 rifleman(步兵)可以饿着肚子战斗,但如果他相信自己的妻儿正在为他的敌人挨饿……不,他甚至不会相信,他会愤怒。”
他猛地转过身,蓝色的眼眸中爆发出雷霆般的怒火。
“我的人民,正在被一个女人讲的故事,从我身边夺走!”
罗伯斯庇尔低下头,没有争辩。他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和皇帝之间的 alliance(联盟),已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痕。皇帝需要的不是一个思想家,一个能提供武器的军火商。
“能量是守恒的,陛下。”罗伯斯庇尔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宇宙如此,神力也应如此。凭空创造一片麦田,所需要的生命能量是天文数字。那位女神,她不是在‘创造’,她是在‘转化’。”
拿破仑的眉头猛地一挑。
“什么意思?”
“她的力量与法兰西的土地相连。”罗伯斯庇尔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她为了催生凡尔赛那一片麦田,就必然会从法兰西的其他土地上,‘抽取’生命能量。一片土地的丰收,必然意味着另一片土地的……歉收。”
“吸血。”
拿破仑吐出了这个词。瞬间,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串联成了一张冰冷而致命的大网。他的怒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海般的、令人战栗的冷静。
“她不是在哺育她的子民……她是在吸食整个法兰西,来喂饱凡尔赛那群寄生虫。”
拿破仑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无法用谎言打败一个真相,但如果……你能用一个更震撼、更血腥的‘真相’,去覆盖另一个‘真相’呢?”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枚红色的图钉,毫不犹豫地插在了诺曼底 region(地区)的卡昂城,然后是里昂、马赛、图卢兹……一枚又一枚的红色图钉,像是血滴,迅速洒满了整个法兰西。
“传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
“命令达武元帅、内伊元帅、拉纳元帅,所有军团!”
“放弃对凡尔赛的全面合围,改为重点封锁!其余部队,即刻开赴外省!”
“执行‘焦土圣歌’计划!”
罗伯斯庇尔瞳孔骤缩。
“陛下……那是……我们自己的农田……”
“没错!”拿破仑厉声喝道,“那些是法兰西的土地,不是卡佩王朝的私有财产!与其让土地的生命力被那个妖女像蚊子吸血一样偷偷吸干,不如我们自己来‘收割’!”
“征用所有粮食、烧毁所有无法带走的农田和村庄!将所有物资集中到巴黎!我要把巴黎,建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巨大的粮仓!”
“然后,我要让整个法兰西的人都看到!”拿破仑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指挥一场决战,“当凡尔赛的人在享受他们‘神赐’的面包时,香槟区的葡萄园正在化为灰烬!当玛丽·安托瓦内特接受着‘神后’的欢呼时,普罗旺斯的农妇正在为了一块黑面包而哭泣!”
“罗伯斯庇尔,你的新小册子,我替你想好了标题——”
《法兰西在泣血:神后餐桌上的每一粒麦,都来自外省母亲的眼泪》
“去吧,用你的‘理性’,用你的机器,把这场‘焦土圣歌’,谱写成一首最悲壮、最愤怒、最能把人民从神话梦境中彻底炸醒的……战诗!”
“我要的不是怀疑,不是猜忌!”
“我要的是仇恨!是凡尔赛那些‘被神眷顾的贱民’,与法兰西其他所有‘被神抛弃的公民’之间,血海深仇般的仇恨!”
一周后。
惨剧,开始上演。
帝国铁骑冲入了富饶的诺曼底平原。他们不是在与敌军作战,而是在执行皇帝的冷酷命令。金色的麦田被点燃,化为滚滚黑烟。村庄被清空,牛羊被驱赶。反抗的农夫被当场射杀,他们的哀嚎声被淹没在军官冰冷的命令声中。
与此同时,一台由罗伯斯庇尔亲自改良的“巨型共振器”在巴黎市政厅的穹顶下开始运作。它不再只笼罩巴黎,它的信号,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覆盖了整个法兰西。
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悲愤与绝望的“集体情绪”,被这台机器捕捉、放大,然后以一种精神冲击波的形式,向着每一个法兰西人广播。
在里昂的一个小酒馆里,一个靠贩卖奶酪为生的小贩,突然扔下手中的酒杯,面目狰狞地大吼:“我的奶酪!我仓库里所有的奶酪,一夜之间全都腐烂了!是那些神棍!是凡尔赛的那些吸血鬼!”
在马赛的港口,一个渔妇跪在地上,捧着一条死去的鱼,痛哭流涕:“大海死了……鱼都死了……我的孩子们会饿死的……是那个奥地利女人!她诅咒了我们!”
恐慌,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更加迅速地发酵。
这一次,不再是道听途说的“绿斑”谣言。 而是每个人身边真实发生的、无法解释的、毁灭性的灾难。 而凡尔赛的那片金光闪闪的麦田,成了所有灾难唯一的源头、唯一的罪证。
凡尔赛宫内。
正在协助分发食物的玛丽,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她能感觉到。不是一两个点,而是从法兰西四面八方,传来的无数道连接着她的“生命丝线”,正在被一把无形的剪刀,一根、一根……狠狠地剪断!
每一次剪断,都伴随着土地的哀嚎、人民的怨毒,以及她自己神魂的剧痛。
那感觉,就像她被活生生地剥开了皮肤,悬挂在万人唾骂的十字架上。
“玛丽!”
刑天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感受着那股铺天盖地的、针对玛丽的怨念,战意在瞬间就冲到了顶点。
“谁干的?!”
玛丽抬起苍白如纸的脸,看向南方巴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痛苦。
“是拿破仑……”
“……他不是在攻打我们。”
“他是在……献祭整个法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