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扛着沉重的木箱,跟在圣徒的助手身后。他们没有走向食物储藏间,而是来到了病区最肮脏的角落——停尸房。
“封锁进行时,只有死人能自由活动。”助手的语气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他撬开了一个裹尸袋的滑道入口,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血腥味的冷气扑面而来。
“从这里下去,直接通往中心焚化炉的备用投料口。影子的人会等你。祝你好运,‘幽灵’。”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弗朗索瓦别无选择,将箱子绑在自己背上,滑进了那条冰冷、狭窄的金属通道。这是一次折磨人的旅程,他仿佛成了一件被传送的货物,在黑暗和金属的摩擦声中,向着地狱的更深处坠落。
当他从投料口摔出来时,等候在外面的影子立刻将他扶起。
“东西拿到了?”影子的声音异常急促。
“拿到了。”弗朗索瓦解开背上的箱子,重重地放在地上。
影子没有检查箱子,而是将一张画满标记的营区地图摊在地上。地图上,用红色的粉笔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正在不断缩小的圆圈。
“里希特的‘消毒’开始了。”影子的手指点在圆圈的边缘,“从一小时前开始,A区和b区已经被完全‘净化’。任何非登记在册、或无法提供正当理由在功能区间流动的囚犯,都被当场处决。”
弗朗索瓦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冷酷到极致的战术。里希特不设防,他只设下一个巨大的、不断缩小的陷阱,将所有藏在暗处的“老鼠”都向中心驱赶。
“根据我的线人传来的最后消息,下一个目标,就是西边的劳工营区和……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影子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他们所在的5号工棚位置,“天亮之前,这里就会变成一个红色的点。我们被赶出了巢穴。”
他抬起头,看向弗朗索瓦,眼神锐利如刀:“我们没有时间等风暴了。里希特正在为我们赶到他指定的‘战场’。我们不能再被动,必须主动出击,就在今晚!”
“今晚?”弗朗索瓦震惊,“但泄压阀只在强外部气压变化时才会开启!”
“那就,我们来制造这个变化!”影子决绝地说,“锅炉房是我的王国。我知道它每一根血管的弱点。只要在两个不同的、关键的二级管道上,制造一次精准的、受控的蒸汽泄漏,瞬间产生的巨大压差,会强迫主烟囱的泄压阀进入紧急安全模式!它会开启……一次,只有九十秒!”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它不仅会惊动整个营区的技术部门,更可能引发连锁的系统性故障,甚至锅炉爆炸。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影子似乎看穿了弗朗索-瓦的犹豫,“与其像老鼠一样被逼到角落,然后被一个个踩死,不如做一把烧向魔鬼的火。即便失败,也要烧掉他的眉毛。”
弗朗索瓦看着地上那个狰狞的发射装置,又看了看影子里燃烧的、复仇的火焰。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从他被卷入这场游戏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我需要做什么?”
“你是‘闪电’,我是‘雷声’。”影子迅速说道,“我去制造‘雷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你,必须在这九十秒内,到达烟囱基部的泄压阀投放口,把这个‘解药’,送进地狱的心脏。”
他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Z字形通道,第7号检修平台,那里是唯一的投放口,离地面三十米。”
午夜,零点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锅炉房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蒸汽泄漏尖啸声!高压蒸汽如同白色巨龙,冲破管道,瞬间弥漫了半个营区!
警报声凄厉地划破夜空!
无数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到锅炉房,一队队的党卫军士兵像潮水般涌了过去。“锅炉出事了!快!快去控制!”
整个营区的指挥系统瞬间被调动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座上演着惊天动地“事故”的建筑所吸引。
在混乱的中心,影子冷静地戴上了防火手套,拿起一根巨大的扳手,走向下一个目标。他要为弗朗索瓦,创造那珍贵的一分半钟。
而在营区的另一端,弗朗索瓦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贴着建筑的阴影,向着巨大的烟囱飞速移动。这三十米的高度,此刻仿佛比摩天大楼更险峻。他没有攀爬工具,只能依靠烟囱上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梯。
他向上攀爬,脚下是混乱的火光和人影,耳边是锅炉濒临崩溃的嘶吼。风呼啸着刮过他的脸,像魔鬼的爪子。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金属的呻吟和摇摇欲坠的恐惧。
“快!快!快!”他在心中怒吼。
攀爬到一半,他上方的一段梯子突然断裂,他整个身体悬空,仅靠双手的力量挂在空中!脚下是死亡的深渊,身上是沉重的箱子和致命的武器。他咬紧牙关,手臂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摇摆身体,抓住了另一截更稳固的梯子。
就在这时,第二声爆炸响起!
“轰——!”
这一次,声音更近,威力更大!整个地面都为之震动。弗朗索瓦知道,影子的“雷声”已经奏响。
泄压阀,即将开启!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了第7号检修平台。平台上,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形金属阀门正在发出“咔咔”的声响,那是内部压力解开的信号。
他来不及喘息,冲过去,用尽全力拧开阀门的手轮。阀门打开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混杂着硫磺和焦炭味的气流喷涌而出,差点将他掀翻。
他立刻从箱子里取出发射装置,将那支装着“解药”的“炮弹”装填进去。然后,他将发射口对准那个深不见底的、通往地狱的洞口。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他能感觉到,气流的频率正在改变。泄压阀,已经完全打开了!
他没有瞄准,只是凭着本能,按下了发射钮。
“咻——”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巨大噪音掩盖的破空声。那支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炮弹”,消失在了黑暗的管道深处。
任务,完成了。
弗朗索瓦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从我的四肢百骸传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