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旧港口区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繁华,只剩下锈蚀的龙门吊、废弃的仓库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海腥与铁锈混合的沉闷气味。三号码头区域更是荒凉,路灯大多损坏,仅有的一两盏也光线昏黄,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摇摆不定的、鬼魅般的影子。
“明珠剧院”就矗立在码头边缘,如同一艘搁浅的、巨大的幽灵船。拜占庭式的圆顶早已破败,彩绘玻璃残缺不全,外墙被烟火熏得漆黑,爬满了枯萎的藤蔓。两扇厚重的、雕刻着模糊天使图案的橡木大门紧闭着,上面缠绕着粗大的铁链和一把早已锈死的巨锁。
凌异将车停在远离剧院的一个废弃仓库后面,徒步靠近。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作战服,外面套着一件多功能战术背心,里面塞满了各种符箓、特制弹药、强光设备以及那本至关重要的笔记复印件。右手戴着特制手套,隐藏着灼痕,左手紧握着那把符文短棍。腰间别着强光手电和加密通讯器。
他没有直接走向正门,而是绕到剧院侧面,找到一扇因为窗棂腐烂而半塌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脚刚落地,一股混合着霉菌、灰尘、海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脂粉和腐败物质混合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剧院内部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微弱的海港反光和破损穹顶透进的几缕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内部庞大空间的轮廓。
凌异没有立刻打开强光手电,而是先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同时将灵视感知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灵视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心头一凛。
这里的“信息场”异常混乱和浓稠!空气中仿佛漂浮着无数破碎的、充满痛苦、怨恨和不甘的情绪碎片,如同无形的冰针,刺激着他的精神。耳边似乎有无数细碎的、模糊的窃窃私语和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但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清,只是一种扰人心神的背景噪音。
他能“看到”,整个剧院内部,弥漫着一层稀薄的、如同黑色纱幔般的负面能量雾气,而在雾气的深处,某些区域的能量浓度高得惊人,如同黑暗中的漩涡。
这里果然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强大的灵异巢穴,而且正在向“蚀点”演变!
他打开经过滤光处理、光线较为柔和的勘察灯,一道光柱刺破黑暗。眼前是一个极其宽敞、但破败不堪的大厅。原本猩红的地毯早已腐烂成黑色的絮状物,华丽的水晶吊灯摔碎在地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一排排腐朽的座椅如同墓碑般排列着,许多已经倒塌。舞台上的天鹅绒幕布破烂垂落,布满了蛛网。
一切都很符合一座废弃剧院的景象,但凌异的灵视却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些破碎的情绪碎片,大多指向舞台方向,带着一种被观看、被审视的渴望与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观众席,朝着舞台走去。脚下的地板发出“嘎吱”的呻吟,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越靠近舞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他甚至能感觉到,在那些黑暗的包厢和座椅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终于走到乐池边缘,即将踏上通往舞台的台阶时——
“咿——呀——!”
一声凄厉、婉转、却又带着无尽怨毒的女子唱腔,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剧院中炸响!这声音尖锐刺耳,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让凌异的头皮一阵发麻!
与此同时,舞台上方那盏巨大的、本该摔碎的枝形吊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猛地亮起了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光芒照亮了舞台中央。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戏服、水袖长甩、脸上涂着浓重油彩却看不清具体面容的女子身影,凭空出现在那里!她身段婀娜,做着戏曲中的动作,但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僵硬和诡异,仿佛提线木偶。那幽怨的唱腔正是从她那里发出,歌词模糊不清,但那股子冲天的怨气却几乎凝成了实质!
灵异现象!而且强度极高!
凌异眼神一凝,没有慌乱。他早就预料到会遭遇这些。这个女子身影,并非真正的鬼魂,更像是此地多年积攒的怨念,在“蚀点”能量的催化下,凝聚成的强大幻影或者地缚灵!
他举起左手短棍,正准备激发符文,干扰这个灵体。
然而,异变再生!
“嘻嘻……”
“呵呵……”
“来看戏啊……”
“留下来陪我们吧……”
无数缥缈的、男女老幼皆有的声音,从观众席的四面八方响起!在幽绿色的灯光下,那些原本空无一人的腐朽座椅上,竟然凭空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它们穿着不同时代的衣物,有民国长衫,有近代工装,一个个面目模糊,但都带着一种诡异的、统一的笑容,齐刷刷地“看”向舞台方向的凌异!
整个剧院,仿佛在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观众席,而凌异,则成了舞台上唯一的“演员”!
被包围了!
凌异心中一沉。他意识到,这里的灵异现象并非孤立存在,而是被“蚀点”的能量整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具有集体意识的“领域”!单独对付一个唱戏的女鬼或许不难,但要同时面对这成百上千的、被催化强化的怨念集合体,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咯咯咯……”舞台上的女鬼发出令人牙酸的笑声,水袖猛地一甩,如同两道白色的毒蛇,携带着刺骨的阴风和浓郁的怨气,朝着凌异的面门疾射而来!
而观众席上的那些模糊鬼影,也同时发出了尖锐的啸叫,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危机,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