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筛过卯时的天光,在青石径上淌成流动的墨痕。
聋算的黑靴碾碎昨夜新落的竹衣,穿过妙心阁的后巷,便推开一处柴扉,翅尖扫过门楣木牌——“无名别院”。
院落虽是不大,却布置得雅致精巧。流水鱼池,竹林小桥,亭台山石,第一眼是古朴清雅,一推门仿佛走出了神都,走出了世俗;第二眼是错落有致,每一处都透露着小院主人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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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内织锦簟的蒲草间,实则编入金蚕蛊丝。简先生云袖拂过簟面时,簟下机关牵动池底的九宫格移位——七步见方的池水凝如墨玉,池底沉着前朝禁宫特有的青螭砖。
“简先生,谢墨寒进宫了。”聋算拎起砂铫浇淋茶宠,沸水冲开冰裂纹盏中的老君眉。
“此行必成。通知荆州分舵的月心——”一袭白裳的简先生嘴角一扬,甚是欣慰。“该撤回来了。”
“布局半载的荆州,如此拱手交出吗?”聋算的茶壶顿在半空,心有不甘地道。
“鱼吞饵,人吞欲。此番道理,何须多想?”简先生摇了摇头,起身拿起鱼食,站在阑干处,粉雾飘向池面,锦鲤争食处骤然翻起鱼腹!“财散人聚。那最是人间的浮光掠影,看尽繁华,唯有生死。”
“简先生,我也曾经历过漫州首富到一贫如洗,自是懂得此间道理。”聋算叹息地道。“我不解的是,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去办,何必将这份功绩赠与五皇子?”
竹风骤卷棋谱。
“你看轩辕襄三子。”简先生望着聚集而来的锦鲤,“老六轩辕熙鸿,是插在龙椅上的玉如意。老七轩辕鸣赫,是把自戕的钝刀,以后不是被帝王送去战死,就是被自己蠢死。唯有轩辕思衡——是能刺穿龙鳞的逆鳞匕!是唯一的储君之选。而我所图谋之事,一切都需要时间和筹谋,非他不可。”
他深谙世事,只有在混乱的局势中才能找到机会。
“那轩辕襄为何不早日立储呢?”
“若是你有个大宝贝,你会招摇过市吗?”
聋算摇了摇头。
“我们都懂得的道理,帝王家岂能不深谙此中道理?轩辕襄也并非完全是粗蛮莽夫,他是在保护轩辕思衡。”
“所以,那晚您出手救下隐昔……也是为了……”
“我需要轩辕思衡这枚棋子,若要发挥最大的棋力,就要为他清除障碍。”简先生继续道,“轩辕鸣赫的这一枚棋子,我们一定不要辜负了他的蠢才助力啊。”
“那我现在就去安排。”聋算正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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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在亭柱移动三寸,简先生的侧脸忽明忽暗:“聋算。”转身掷来天青釉药罐。罐底“隆安御制”印痕恰盖住棋盘“天牢”位。“每到这个时节,你都腿寒难忍,我找了名医给你配的药,记得每晚热敷。这瓶祛疤生肌的药膏,得用雪水化开,记得天天涂,才有效果。”
“简先生……”
聋算猛然攥紧药罐,他那满是皱纹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波澜。尽管早已习惯了简先生的照顾和体恤,但他从未敢忘记那点点滴滴的恩情。此刻,一想起这十字疤,他不禁老泪纵横,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
“欸,我涂,我会涂……”聋算支支吾吾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他的眼神闪烁着,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简先生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和坚定。他轻轻拍了拍聋算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别太逞强啦,早日养好,我还有好多事情拜托你。”
聋算抬起头,与简先生的目光相对。他看到了简先生眼中的信任和期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抿了抿嘴,努力咽下了泪水,声音略微低沉地说:“是,简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养好伤,不辜负您的期望。”
简先生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聋算,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年来,你一直默默地为我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你早已亏欠我,反倒是我,更依仗你!”
聋算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握住简先生的手,说道:“简先生,……”
简先生忽将羊皮浸透处浮出隐形阵图。“真正的大戏,就快开场啦。”
竹涛声里忽掺金铃碎响。
“还有一事,等谢墨寒出宫后,告知风花雪月,一旬后,在宛亭,陪六殿下给贵人们送行。让六殿下‘巧遇’谢墨寒。”
聋算喉头滚动:“若五殿下察觉……”
“察觉?”简先生笑指棋盘。黑子不知何时反噬白龙,“他只会看见——亲弟弟与挚友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