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
谢墨寒指尖陡然扣紧衾褥，冷汗在素锦上洇出暗痕。他瞳孔涣散如碎镜，映不出石屋内跳动的火光，喉间尚哽着半句未尽的悲鸣，恍若被梦境中锁魂阵，摄去三魂的偶人，浑身僵直，只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墨寒，你可算醒了！我们该出发啦！”
轩辕思衡扶在他肩头上，手掌传来阵阵暖意，带着雪后初晴的清冽。
话音未落，怀中人突然如溺水者攀浮木般，死死箍住他的腰身，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两人揉成一体。谢墨寒的泪水浸透他胸前的蟠龙纹，滚烫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烫得轩辕思衡心头一震。
轩辕思衡也一时愣住，缓缓地放下双臂，轻拍着他的背脊，动作带着小心翼翼，试探道：“墨寒，你这是……做了噩梦？”
他从未见过谢墨寒如此失态，那个素来清冷如霜的少年，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他怀中颤抖不止。
霎时，围观的众人也是一般的愣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亲卫小五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出声。
“好啦，我们都在……等你呢！”
缗紫若的声音轻柔如水，打破了石屋的凝滞。她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梦都是反的。”
谢墨寒稍微稳了稳情绪，深呼吸了一下，胸腔里的窒息感渐渐散去。他轻轻地推开轩辕思衡，广袖翻卷间已恢复往日霜雪之姿，只是眼尾残红未褪。
“让五殿下见笑了。”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已带上了往日惯有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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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国师这是怎么了，与平日的不一样啊！”
小五忍不住低声嘀咕，眼睛瞪得溜圆。
“嗯，是不一样！这地方太邪性了，小国师莫不是被夺舍了？！”
另一个亲卫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惊恐，后退了半步。
“第一回见他哭得这么厉害！”
“我倒是第一回见他这么抱五殿下！”
“快别说啦，他又变回来啦！”
众人慌忙退避的足音惊起尘灰，石屋内瞬间空出一片天地，只剩下谢墨寒和轩辕思衡二人。
少顷，一袭清水蓝的谢墨寒走了出来，如昔冰冷的眼眸，扫过众人，只是清冷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苍白和疲惫，像是一夜未眠。
他走到石屋中央，目光落在地决图上的冰湖标记，沉声吐出两个字：
“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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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之上，冰湖之滨，一座精致的林间木屋，半悬于寒波之上。
背倚紫杉千叠，虬枝凝霜若垂天素练；面朝烟霭万顷，冰纹交错似龟甲谶书。紫杉古林深处，蛇形雪道时隐时现，其踪杳杳。
冰湖清澈见底，湖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间或点缀几朵冰莲在湖心。
“冰湖别院。”
轩辕思衡拂去匾额积雪，那四字忽淌下清露，仿佛在晨光中晕开飞白余韵，墨迹灵动，似要脱木而去。
“真是林泉高致，竟在此古林冰湖之间，藏着这样一处所在。”
他呵气成霜，白气袅袅上升，惊起檐角铜铃一串碎玉清音，在寂静的冰湖边回荡。
隐昔以剑鞘轻叩冰阶，回响竟似故人琴语，带着几分悠远的韵味。
“此间气象，倒像极了六殿下醉酒泼墨的《寒江独钓图》，没想到，实景只是比画中，多了几分生气。”他伤愈不久，声音还有些虚弱，却难掩眼中的惊叹。
“若他见此……”
谢墨寒玄氅扫落足边积雪，话音陡然凝滞。
但见雾色中浮出一痕月白身影，那人广袖盈风若鹤翼舒卷，执果而来的步履，似流云逐月，迷离的眼神，有着天边的朦胧和湖畔的清雅，唇畔噙着的三分笑意，恰似雪后初霁时，掠过梅梢的第一缕月光，温暖而又疏离。
“熙鸿！！！”
轩辕思衡揉搓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疾步如踏星躔，玄色箭袖卷起冰晶纷扬。“当真是你？六弟，这不是在梦里吧？”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眼眶微微发红，月余来的担忧，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谢墨寒默立如寒潭，他凝睇轩辕熙鸿衣袂翻飞时，漏出那翡翠平安扣的扇坠，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果真与梦境中芷和帝后的缂丝团扇上的扇坠一模一样，连那道细微的裂痕都分毫不差。梦境中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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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是我！这不是在梦里！”
轩辕熙鸿拍了拍轩辕思衡的肩甲，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他感受到真实的触感。他拭去轩辕思衡睫上霜泪，指尖温柔。“让五哥担心了，是弟弟的不是。”
“墨寒弟弟！都久别重逢啦，你怎么还这般性子，冷冰冰的！”
轩辕熙鸿转身时，折扇轻拂谢墨寒下颌，扇骨垂落的翡翠平安扣扫过少年冻红的唇角。他说着，指尖轻捏谢墨寒冰冷苍白的面颊，带着几分戏谑。
“放开！你放开我，干嘛要捏我？”
谢墨寒甩袖欲退，仿佛刚从梦境中惊醒，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不耐烦地瞪着轩辕熙鸿。那触碰让他想起了梦中水晶尖刺的冰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惜，这冰肌玉骨，暖不得人心啊！”
轩辕熙鸿含笑收扇，轻点谢墨寒心口，扇骨合拢时，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星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你瞧，墨寒弟弟既知疼痛，何言梦中？知痛方晓非梦。”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与旧友玩笑。
谢墨寒翻卷欲退，却被翡翠扇坠缠住袖袂，那冰凉的触感顺着衣袖传来，让他心头一紧。“六殿下，慎行！臣，跟你不熟。”
他刻意加重了“臣”和“不熟”三个字，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里满是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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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思衡驻足望着雪地上两痕纠缠嬉闹的疏影，不觉间已与缗紫若、紫修并立。他看着谢墨寒紧绷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总角之谊，弱冠未改。你们俩啊，竟还是这般稚子心性。”
轩辕思衡略显沉暮之气浸透话音，带着几分兄长的纵容，又有几分对过往的感慨。
紫修剑眉微蹙，凝望着谢墨寒从梦中惊醒的苍白：“但小国师待六殿下……倒似这晨霜沐阳，碎痕难愈啊。”
他早已察觉到谢墨寒对轩辕熙鸿的异样态度，不仅仅是疏离，更像是夹杂着恐惧和戒备。
“此中缘由已是陈年往事。”
轩辕思衡驻足望着扇影拂落的霜痕，轻声在紫修耳畔说道，声音压得极低：“昔年母后薨世，熙鸿夜夜惊魇，哭得撕心裂肺，谁都哄不好。”
他的面色浮起几分感伤，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岁月时光。“帝父和芷和帝后，为了驱除他的梦魇之症，特允他长居国师府，想着谢国师或许有办法。墨寒则被送进宫中，做了我的伴读，那时的他，尚够不到临帖的案几呢。”
轩辕思衡用手掌比划着谢墨寒三岁时的短小身量，眼中带着温情。
“再后来，谢国师不仅治好了熙鸿的梦魇之症，更是待他疼爱如子，所求必应。记得，那年熙鸿十三岁，也是谢国师百般说服帝父，这才允了他离宫辟府之事，让他能更自在些。”
“不患寡而患不均。”
紫修身旁的缗紫若轻声自语道，目光落在远处冰湖中央的冰莲上，若有所思。
“偏疼二字，原是焚心火，烧得人肝肠寸断。”
她仿佛看穿了谢墨寒心中的挣扎，那是一种长期被忽视后的自我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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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湖别院内，松香沁脾。
原木梁柱隐有松脂冷香，窗棂悬着的青铜风铎，随寒气轻摇，荡开碎玉般的清音。屋内的陈设雅致而不奢华，一桌一椅都透着主人的匠心。
“五哥，陋室简朴，快坐下来，喝盏暖茶。”
轩辕熙鸿执紫砂壶倾注雪水，拂袖温杯，袖口滑出的翡翠平安扣扇坠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大家快坐！进来喝茶！”他热情地招呼着众人，脸上的笑容温暖和煦。
“六殿下，您这儿，哪里是什么陋室啊？六殿下这手笔，倒像是把琼楼玉宇裁了一角，悬在这冰湖之上。”隐昔抱剑倚着门廊，剑柄在掌心转出清泠寒光。病愈后的面色依然苍白如纸，却难掩眼中的赞叹。“冰湖荒原里藏着这般雅致庭院，怕是工部巧匠也难仿此等手笔。就算说是，仙人点化都不为过！哎呀，都说您走到哪，都能把日子过成诗，今日一见，倒真是信了——六殿下就是六殿下，真是半分未改！”
“五哥，我发现您这个小隐昔，可越来越有眼光啦！”
轩辕熙鸿将茶筅在青瓷碗中打出细沫，白色的泡沫细腻如乳，忽抬眸望向正在调香的雪禅，她正专注地往香炉里添加香料，动作轻柔。“对了，雪禅姑娘这手烹雪术，诸位定要见识一番！”
轩辕思衡连忙按住他捣茶的手，眼中满是急切：“我还想问你呢，你和雪禅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啊？这冰湖别院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快担心死了，四处寻不到你们的踪迹！”
轩辕熙鸿不急不慌地又捏了一撮茶叶，撒进碗中，动作优雅地问道：“我见隐昔的脸色可不太好。五哥，这半月有余，你们都经历了什么？害我在此处苦等，每日望着来路，就怕你们出什么事！”
他的目光在隐昔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他脖颈间的伤，眉头微蹙。
“唉，一言难尽啊。”
轩辕思衡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热茶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却驱不散心中那夜的阴霾。
“我们遭遇了雪狼群，与雪狼王大战一夜，隐昔等人，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受的伤，差点就……”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后怕显而易见。
此时，雪禅腕间银铃忽颤，惊落香炉烟缕。她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大约是被“雪狼王”三个字吓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和雪禅要比你们幸运一些！”
轩辕熙鸿打开了折扇，抬眸望向雪纱窗外，正对着一湖烟波浩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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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落下冰川，我们都以为要葬身于此了。却再抬眼，见到这片紫杉林，沿着林间小路而行，就见到这片冰湖。你们也见识过了，雪禅攀登拒马冰川的本事，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想起雪禅在冰川上如履平地的身手，都暗自佩服。
继而，他温盏分茶，语气轻松，继续言道：“她在拒马冰川上固定铁索，亲卫队的兄弟们伐木筑基，三日之期，足矣成此院！毕竟，此处清雅，他处无可觅啊。能在这样的绝境中，有这么一个遮风挡雪的地方，已是幸事。”
说得好像是，建造这座别院只是举手之劳。
“三日？！”
轩辕思衡惊讶地霍然起身，屈指叩响门廊梁柱。
“六弟，说得如此从容，令孤，更是难以置信！这等工艺，就算是在神都，没有数月之功也难以完成，更何况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材料都难以寻觅。”
“心火若炽，冰川亦可烹茶。”
轩辕熙鸿目光扫过众人，意味深长地道。
“朝堂斡旋较之开山劈石，何者更难？难易道不同，终须有本心。只要心够诚，够坚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他的话看似在说建院，却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终须有本心……”
轩辕思衡思忖着，咀嚼着这句话的深意。“所以这段时日……你们一直在此？没有去别的地方？”
“是啊，我在这里等你啊！”
轩辕熙鸿走到他的身旁，递上一杯香飘四溢的暖茶，茶香混合着松脂的清香，格外宜人。“除了冰湖，这偌大的冰川还有何归处？你是知晓我的——闲占水竹云山巅，静揽风花雪月权，平生只寻眼前欢，醉卧烟霞懒问仙。这般清静之地，正合我意。”
“什么清雅？还不都是劳民伤财？”
谢墨寒冷冷地道出实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看着屋内精致的陈设，想起守陵村村民的简陋居所，心中一阵刺痛。“这一根木柱都够普通百姓十年辛劳。唉，可怜！百代守陵人，终不及半枚皇子金印。”
他语气里的讥诮毫不掩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轩辕熙鸿，像是在挑衅。
“墨寒弟弟，莫要冤枉我！”
轩辕熙鸿微笑着，将茶盏推向神色恍惚的谢墨寒，壶嘴腾起的热气里，映着谢墨寒冻裂的指尖。“皆是本殿私库所出，未曾动用国库一分一毫。况且，我何曾短过工匠银钱？他们按劳取酬，心甘情愿，怎算劳民伤财？”
“咳咳，熙鸿，见你能过得如此逍遥快意，还真是害我白担心一场！”
轩辕思衡轻咳了几声，试图缓和气氛，而心中却百般滋味。他知道谢墨寒心中有怨，也理解轩辕熙鸿的处境，“冲着这冰湖别院，不若回京后，请旨帝父将幽州也赐你作封地啊……”
“五哥，慎言啊！折煞我啦！”
轩辕熙鸿折扇忽滞，神色紧张，仿佛被踩到了痛处。
“此话真是，让六弟我胆战心惊啊！帝父本就对我多有不满，若再提封地之事，怕是要引来祸端。更何况，漫州五郡足慰我的闲散平生，不敢奢求更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木屋陈设。“此话真是让六弟胆战心惊啊！更何况，漫州五郡足慰我的闲散平生，”轩辕熙鸿折扇忽滞，神色紧张地道。“这冰湖小院，只是一时的兴致，不过是在此候着五哥和诸位，不敢走远。若是五哥觉得碍眼，明儿我就差人，拆了这小院便是……”
“当初可是六弟要凑齐风花雪月，我也是为了成全你的四时雅趣。”
轩辕思衡指尖划着青瓷盏沿，四时屏风上，冬景寒梅正映着窗外寒波，相映成趣。“唯有幽州飞雪，漫州却无琼芳啊！本想着让你能集齐这四景，也算一桩美事。”
盏中茶汤忽起涟漪，倒映着谢墨寒的清冷和苍白，那张脸上写满了疏离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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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有鱼上钩喽！”
轩辕熙鸿折扇“啪“地收拢，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他一个箭步跃上临水榭台，绛红袍角扫落案头《巫典》残卷，泛黄的书页翻飞，发出哗啦的声响，其中一页的篆文恰好掠过谢墨寒眼前。
“紫修兄快看！——真的有鱼！”
他指尖紧攥金丝鱼线，腕间翡翠平安扣随动作轻晃，在雪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霎时金丝鱼线忽绷如弦，在半空划出流虹，猛地拽起一尾雪白肥硕的大鱼。银亮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烁，鱼尾拍击冰面的水珠溅在谢墨寒玄氅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湖面烟波涟漪丛生，湖心冰莲受震轻摇，繁波荡漾间，竟有三两片花瓣化作冰屑沉入湖底。
“今夜当烹雪鳞宴！”
轩辕熙鸿喜悦得足尖点地，袍角扫过冰面扬起雪雾，欢笑声飘扬在冰湖之上。那尾霜甲耀耀的冰湖鲟被雪禅双手捧住，鱼鳃开合间吐出的冰晶落在青玉盆里。
缗紫若指尖轻触鱼鳃沁出的冰晶，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这般剔透的银甲，倒似月宫坠下的灵物。寻常冰湖怎会有此等生灵？”她目光掠过鱼尾处若隐若现的血色纹路，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话音未落，轩辕熙鸿已挽起织锦袖口，露出皓腕上缠的玄色络子。玄铁匕首在掌心转出银花，刃面映出他含笑的眉眼：“紫若可嗜脍？取腮下三寸活肉最妙，肌理里还凝着冰湖寒气，入口如含雪。”他匕首轻划鱼腹，银亮的鱼鳞簌簌坠落，“背脊清蒸，配松仁果，鱼头烹汤，加冰川融雪……”
冰雾漫卷间，雪禅捧着青玉盆承接翻飞的鳞片。
谢墨寒盯着那些银光消散的轨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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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鳞宴间清欢酒，鱼骨篆作未言愁。
木桌上的青瓷碗里盛着雪白色的生鱼片，缀着几点嫣红的果酱汁，宛如一幅精致的雪景图。轩辕熙鸿玉箸轻点鱼目，将腮下带着霜刃纹的嫩脍布入缗紫若的瓷盏。
“五哥，你们下川之后，雪狼之战，定是凶险无比吧？我看隐昔面色虚浮，倒像是损耗了元气。”他话语温和，玉箸悬在轩辕思衡杯口三寸处却忽然停住，目光扫过谢墨寒紧绷的侧脸。
“六殿下，我们可是与雪狼王——大战一夜啊！”
隐昔扯开脖颈的衣襟，露出透着血丝的药布，血色透过布层隐隐渗出。“六殿下，您是没瞧见，那畜生双眼泛着绿光，一口就咬穿了我的护心镜！离咽喉仅半寸啊！再偏一分，您就见不着我了！”
他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时的惊险场面。
“雪狼王？当真？”
轩辕熙鸿挑眉，一脸惊异，随即又添了几分遗憾。“此生还未见识过这般猛兽……早闻雪狼王眸含北斗煞，啸声能震碎三里之内的冰晶，……可惜未能亲见。”
“六殿下当心雪狼王挠花脸才好。”
谢墨寒突然开口，广袖扫落鱼骨，雪白的骨头上还沾着血丝。他想起噩梦中轩辕熙鸿那张带着蔑笑的脸，心头就一阵咬牙切齿。
“毕竟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皮囊……金贵得很，若是添了疤痕，怕是要哭上三天三夜。”他一扬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吞没了尾音里的讥诮，却没留意到酒液在盏中晃出的涟漪。
“墨寒弟弟这是学坏了，竟也会打趣人了。我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脸，怎可留疤痕呢？”轩辕熙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执壶给缗紫若斟满清茶。“紫若你说，我这张脸若是留了疤痕，是不是太可惜了？”
他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眼神却紧盯着缗紫若的眼眸。
缗紫若透过茶雾，望向窗外冰湖胜境，湖面冰莲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银光。她沉默片刻，轻轻摇头：“皮囊终是外物，若心有丘壑，何惧些许疤痕？”
“紫修兄，也请用茶。”
轩辕熙鸿见缗紫若不接话茬，便笑着给紫修倒茶，试图化解些许尴尬。他手腕轻转，翡翠扇坠在茶盏上轻轻一点，激起一圈细小的波纹。
紫修端起茶盏，扫过席间众人：“六殿下既知雪狼王凶猛，又怎会在此处安然垂钓？莫非这冰湖有什么玄机，能护得周全？”他一语中的，将话题引向了关键之处。
轩辕熙鸿折扇轻叩食案，“说起来也蹊跷得很，同坠冰川，怎偏你们撞见雪狼？”
从腕袖中掏出一卷纸，展开来看，竟是谢墨寒先前给他画的假地决图。
“我可是步步循着墨寒弟弟的地诀图走的，沿途别说雪狼，就连只野兔都没瞧见。……”他指尖点着图上标注，那里被谢墨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叉，“墨寒弟弟，你这地诀图，该不会是故意画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