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古林一战,惨烈收场。张炁金丹破碎,境界跌落,道基受损,昏迷不醒。磐石聚落最强的支柱骤然倾颓,带来的震撼与恐慌是空前的。狩、烈等人护着昏迷的张炁与那株意外获取的灵根,在那群神秘体修冷漠的注视下,艰难地退出山谷,一路无言,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回到聚落,巫母与藤立刻对张炁进行全力救治。然而,他此次伤势之重,远超以往。并非简单的经脉受损或能量枯竭,而是金丹本源被那诡异黑色根须的吞噬之力伤及了根本,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法则层面。寻常丹药、符箓,甚至那灵根散发出的磅礴生机,都只能勉强稳住他肉身不溃,滋养经脉,却无法弥补那本源的道伤。他气息始终萎靡,修为稳固在筑基大圆满,却再无金丹的圆融与神异,仿佛一座失去了核心的精密阵法,随时有彻底崩塌的风险。
聚落上下,皆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失去了张炁这位开拓者与最强战力,面对东面日益恐怖的巢穴、西方诡异的天门、南方神秘的碧波部落(及潜在的“潜猎者”)、以及新出现的、敌友未明的强悍体修,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静室之内,灯火摇曳。狩、烈、巫母、藤、岩等核心人物齐聚,望着榻上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张炁,面色无比凝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狩的声音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首领倒下,强敌环伺,我等若自乱阵脚,便是自取灭亡。需得冷静下来,好生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烈一拳砸在石壁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低吼道:“都怪俺!若不是俺们实力不济,何须首领拼死相护!若俺也能有金丹之力…”他话语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
藤眼中含泪,却强自镇定:“烈首领,现在不是自责之时。导者曾言,遇事当静心明性。我们…我们或许该从头想想,为何会至此境地?我等…是否太过依赖导者一人之力?而导者他…他的修行之路,是否也埋藏着我们未曾察觉的隐患?”
藤的话,如同一点星火,点亮了众人迷茫的心绪。
“藤丫头说得对。”巫母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看透世事的睿智,“导者之道,乃开天辟地之道,前行无路,自是荆棘遍布。此次重伤,是劫难,或许…亦是机缘。迫使导者,也迫使我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内观。将那过快提升的力量,好好沉淀打磨,将那未及深思的道理,细细咀嚼领悟。”
岩点头附和:“工造之术、丹药符箓,亦需如此。新得的雷击木、灵根、乃至那碧波换来的材料,特性皆未吃透,盲目使用,终是隐患。需静下心来,一一分析试炼,方能物尽其用,甚至推陈出新。”
狩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既如此,当下首要之事,便是稳住局面。烈,加派人手,严密监控东、西、南三面动向,尤其是新出现的体修,务必查明其活动范围与意图,但绝不可主动挑衅。岩,工造司优先修复加固所有防御工事。巫母、藤,全力研究那灵根生机之力,看能否找到稳定首领伤势之法。聚落内务,暂由我统筹,各司其职,不得慌乱!”
众人领命,压抑的气氛稍减,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取代了恐慌。
就在这时,榻上的张炁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涣散,随即迅速聚焦,虽然虚弱,却依旧深邃。
“导者!”众人惊喜围上前。
张炁艰难地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内视己身,感受着那破碎的金丹与受损的道基,脸上并无太多沮丧,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明悟之色。
“原来如此…我之道,有缺…”他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五行轮转,阴阳相济,乃生发之序,然天地大道,岂止生发?尚有寂灭、归墟、终结…我所悟金丹,只具其‘生’,未容其‘死’,故而不全,如同无根之木,遇真正寂灭吞噬之力,自然崩解…强行为之,终是虚丹…”
他看向那株被安置在室内、散发着柔和生机的灵根,又想起那节黑色根须:“极致生机之下,竟蕴藏着极致死寂…生与死,并非单纯对立,而是…一体两面,循环往复?那体修部落,气血滔天,走的似是纯粹开发肉身、吞噬外物以强自身的路子,与我这炼气化神之路截然相反,甚至…隐隐相克?却又似乎…同源于某种更古老的法则?”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虽然重伤,但思维反而因卸去了强行维持金丹的负担而变得更加清晰活跃。此次重创,仿佛打碎了他之前或许存在的些许虚妄与急躁,让他得以更冷静、更深刻地反思自身之道与这个世界的本质。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张炁喃喃自语,眼中重新亮起光芒,那是一种经历了彻底否定后再重新萌发的、更加坚韧的求道之光。
“我的伤,寻常之法无用。或许…契机便在那灵根生死之秘上,甚至…在那群体修的道路上。”他看向狩等人,“莫要慌乱,亦莫要轻易与那新出现的部落冲突。我需时间静养感悟。在此期间,聚落之事,便依方才所议,由狩总领,稳守发展,夯实根基。”
他顿了顿,补充道:“传令下去,传道阁讲法照旧,由藤代讲《五行基础》与《百草初识》。令所有弟子,暂缓突破,皆回顾自身修行,查漏补缺。工造、丹符二堂,暂停研制新品,全力分析已有材料特性,优化现有器物丹药。”
“我等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心中大定。首领虽重伤,其心未颓,其志更坚,且思路清晰,这比什么都重要。
张炁重新闭上眼,不再试图调动那破碎的金丹,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对自身伤势、对那灵根生机与死寂交织的感悟之中,甚至开始推演那群体修纯粹气血之力的运行原理…
绝境之下,磐石聚落并未崩溃,反而在张炁的引导与众人的努力下,开始了痛苦的转型与沉淀。而张炁自身,也因这次“丹碎”,迎来了审视自身、弥补道缺、甚至融汇百家、真正夯实无上道基的契机。
前路依旧艰险,却仿佛在黑暗中,透出了一丝别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