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没说话,手里的墨叶藻捏得更紧了,叶片的滑腻感让他回神。
他自然明白“中层”这两个字背后藏着什么。
危险,而且是要命的危险。
明妄是舟洐子派来带他的,只负责外围,至于中层,没人会为了他冒这个险。
舟洐子的用意,其实很明白。
城主安顿过,猎海团不能不给面子,可他们跟自己非亲非故,没必要拿命去拼。
带他来外围找墨叶藻,已经是给足了体面。
既完成了城主的任务,又不用担太大风险,两边都不得罪。
想通了这层,周粥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就淡了。
他捏着墨叶藻,往布袋里递了递:“明妄大哥,够了吗?够了咱们就回去吧,这里待久了,总觉得有点慌。”
明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失落的神色,倒松了口气,接过墨叶藻放进袋里,扎紧了袋口:“够了,回去给你烘干了,你每天吃一株,先试试效果。”
他抬手拍了拍周粥的肩膀,“别想中层的事,那些海兽不是咱们能惹的,等你灵觉再强点,以后有机会再说。”
海水的凉意顺着衣领往怀里钻,周粥攥着防水布袋的手紧了紧,袋里墨叶藻的滑腻感隔着粗布传来,却没再让他觉得安稳。
他抬眼看向明妄。
“明妄大哥,”周粥的声音在水下闷闷的,却异常清晰,“你先回去吧。”
明妄的动作猛地顿住,猛地抬头看他,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底满是错愕:“你说什么?”
他往前凑了凑,伸手想摸周粥的额头,像是怀疑他在水下待久了犯了糊涂,“中层不是闹着玩的,那些海兽……”
周粥轻轻避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能看清明妄眼底的担忧,也明白对方方才那番关于中层的话,是故意松口。
既没拦着他,又悄悄给了他底气。“我知道。”周粥的语气很稳,没有半分冲动,“我准备留在这里试试。”
明妄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唇线绷得紧紧的,像是要开口反驳。
可看着周粥眼底的坚定,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片刻,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眼底的担忧变成了了然。
这小子,是真的懂了。
懂了舟洐子的分寸,也懂了自己方才那番话里的暗示。
“行吧。”明妄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周粥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叮嘱的意味,“虽说中层有不少强大的海兽,但也不是随处都能撞见,除非你运气实在差到极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多数海兽也就刚摸到先天境的门槛,只要你别主动去招惹那些看着就不好惹的,问题不大。”
周粥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还有,”明妄往更深的黑暗里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中层的可视范围反而比外围大。
你没发现吗?
外围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中层倒能看到点模糊的光,更适合海兽生存。”他伸手在周粥面前比划了一下,“夜魔海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你记着,要是遇到危险,只要朝着一个方向直着往外游,总能游出去的。”
这些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周粥心里的不安少了些。他朝着明妄拱了拱手,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明妄大哥。”
明妄摆了摆手,没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他转身朝着海面的方向游去,背影很快融入了上方的微光里,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周粥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微光,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他攥了攥腰间的血影枪,定了定神,调转方向,朝着中层更深的地方游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粥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只觉得手臂越来越沉,胸口的气息也有些不稳。
海水的压力比外围大了不少,压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他想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些。
不再是外围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而是能隐约看到周围的礁石轮廓,甚至能看到礁石上附着的、泛着微弱荧光的藻类。
他心里一喜:看来,自己真的到中层了。
可这份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周粥忽然浑身一僵。
一股陌生的灵觉轻轻扫过他的身体,像一根细针,带着点冰凉的触感。
那灵觉很淡,却异常敏锐,仿佛在探查他的来历和实力。
周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股灵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退去,朝着远处飘去。
直到那股灵觉彻底消失,周粥才敢缓缓松了口气。
他皱着眉,在心里盘算着:那股灵觉的波动很奇怪,没有人类的沉稳,反而带着点野兽的躁动感,一定是海兽。
而且,那股灵觉的强度并不高。
既然它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就走,没有主动招惹的意思,说明这只海兽也没什么底气。
要么是实力不够,要么是有别的顾虑。
周粥的眼睛亮了亮。
他来中层,本就是为了海兽的魔丹。
现在送上门来一个实力不算强的,哪有放过的道理?
“你不招惹我,我可是奔着招惹你来的。”周粥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深吸一口气,按照刚才那股灵觉传来的方向,悄悄游了过去。
他游得很小心,尽量避开那些会发出声响的海草,指尖偶尔碰到礁石,也轻得像一片羽毛。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隐约听到了水流晃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摆动。
又往前游了十几丈,周粥躲到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探出头悄悄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海水中,盘踞着一只长条状的海兽。
那海兽约莫有两丈长,浑身覆盖着暗青色的鳞片,鳞片上泛着冷光,像一层坚硬的铠甲。
它的脑袋尖尖的,一双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正死死地盯着身前的一朵花。
那花长在一块平整的礁石上,通体雪白,花瓣层层叠叠,像一朵盛开的雪莲,只是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荧光,在昏暗的海水中显得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