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振纲站在宁王府门口的石狮旁,青布长衫上沾着一路风尘。
他踮着脚往门内望,喉咙里滚动了两下,又上前一步,对着守门的护卫拱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这位军爷,劳烦再通禀一声,我真有急事要见世子殿下,是关于……关于禹州那桩通缉令的误会,耽误不了殿下多少时辰。”
护卫斜睨了他一眼,甲胄碰撞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语气冷得像门环上的铜绿:“你当宁王府是什么地方?世子殿下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再啰嗦,就按擅闯王府论处了!”
于振纲还想再说,脚刚往前挪了半寸,就被另一个护卫横刀拦住。
刀身映着冷光,晃得他眼睛发疼。他只能退回去,背靠着冰凉的石狮子,心里又急又慌。
从禹州看到那张印着周粥模样的通缉令起,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周粥是救了他女儿于清清的恩人,怎么就成了宁王府要抓的“妖人”?他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就是想跟宁皓说清楚,可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攥着衣角犯愁时,一阵风忽然从头顶掠过,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劲。
于振纲抬头,只见两道身影稳稳落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上,衣袂翻飞间,还带着未散的风尘。
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背后的黑锅极其显眼,正是通缉令上的周粥。
周粥刚站稳,目光就扫到了石狮子旁的于振纲,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脚步顿了顿,嘴里下意识地冒出一句:“于振纲?你怎么在这儿?”
于振纲见着周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两步,又被护卫拦住,只能隔着刀鞘急声道:“周小友,可算见到你了!都是误会,你别慌,等会儿见到世子殿下,我跟他好好解释,保准没事!”
周粥听得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看着于振纲。
他跟着陆庸一路过来,只知道自己是“通缉犯”,要被带到宁王府领赏,怎么突然冒出个“误会”?
他还想问些什么,就见那几个刚才对自己还算客气的护卫,此刻脸色都变了,看向陆庸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领头的护卫上前一步,对着陆庸拱手,语气比刚才对振纲时恭敬了不止三分:“这位大人,不知您带着这位小友来宁王府,是有何事?”
陆庸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那张印着周粥画像的通缉令,他将纸递过去,声音平稳无波:“我带着你们宁王府通缉的人来了,劳烦通报世子殿下一声,说陆庸求见。”
护卫双手接过通缉令,目光在画像和周粥脸上来回扫了两遍,又看了看陆庸腰间那柄泛着冷光的长剑,心里更不敢怠慢。
能带着人“飞”过来的,定是有头有脸的高手,这种人可不能得罪。
他连忙将通缉令还给陆庸,转身对身边的副手道:“快,去主殿通报世子殿下,就说抓着禹州的通缉犯了,还有一位姓陆的高人一同前来。”
副手应了声,拔腿就往王府里跑,脚步声在长长的甬道里传得很远。
于振纲还想跟周粥多说几句,却见陆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淡的,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疏离,他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站在一旁,搓着手,心里盼着宁皓能快点出来。
此时的宁王府主殿,气氛却有些凝重。
檀木制成的长案上,摊着十几封战报,信纸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看得人心里发沉。
宁皓坐在案后的紫檀木椅上,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只是眉头却紧紧锁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战报,上面写着“叛军已逾三十万,弃小城,直逼豫州州府”,字迹力透纸背,显然写信人当时极为急迫。
宁皓揉了揉眉心,心里一阵烦。
起初只是些零星的流民闹事,他以为派些兵去就能平定,没想到不过半个月,流民竟汇聚成了数十万的叛军,还敢直奔州府而来,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可他那位老爹,宁王殿下,自从三年前母亲去世后,就躲在王府后院的静室里,不问世事,连朝里派来的官员都不见,府里府外的事,全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州府的兵力本就不足,若是叛军真的攻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宁皓的思绪,“门口护卫来报,说禹州的通缉犯已经抓到了,还有一位姓陆的高人带着人前来,求见殿下。”
宁皓闻言,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他放下手里的战报,起身道:“哦?这么快就抓到了?走,去门口看看。”
可当宁皓走到王府门口,看到站在陆庸和周粥旁边的于振纲时,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不耐:“于振纲?你怎么在这儿?”
于振纲是他妹妹宁婉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妹夫。
于振纲也知道宁皓不待见自己,可眼下事关周粥的安危,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上前一步,对着宁皓拱手,语气恳切:“世子殿下,臣今日来,是为周小友求情的。您有所不知,当时在禹州,是周小友救了清清的命啊!”
“你说什么?”宁皓猛地愣住了,脚步顿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错愕。
他看着于振纲,见他神色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于振纲虽然本事不大,但在女儿于清清的事情上,从来不敢有半分虚言,毕竟清清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宁王府唯一的外孙女。
宁皓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周粥身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通缉错人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总不能说“抱歉,我误会你了,不该通缉你”吧?这传出去,宁王府的颜面何在?
站在一旁的陆庸将宁皓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里也大概明白了几分。
看来这通缉令,多半是个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