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还在家时,元熙便收到了晚上的航班信息,还有许恒的早安电话。
“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才早上六点半,是元熙的正常起床时间,可是听着许恒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却让她有些心疼。
“熙熙,我一晚上没睡安稳,想着你马上要过来了,兴奋的睡不着。”许恒明显是还躺在床上,气息都黏糊的。“我是提醒你不要带什么东西过来,我今天让林强去给你置办,你晚上下了班直接飞过来就行。”
“不用浪费吧,我随便带上两件衣服洗漱用品就好?”
“哼,就来这么一回哪儿够啊?” 许恒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的无赖劲儿,透过听筒缠了过来,“我这次可能要在这边常驻一年半载,你难道真要跟我演牛郎织女,隔着千里遥遥相望?”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软下来,带着几分认真的执拗:“元熙,当初可是你亲口说的 —— 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我本身就是你的家啊。”
元熙听得无奈又好笑 —— 她哪儿说过这么直白的话?许恒这人,在她面前向来会赖皮,把她的心意掰成最滚烫的模样说出来。
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没错。就算他不催,以他如今常驻外地的情况,她也定然会时常过去看望他。自己也该在他住的公寓里摆上鲜花和绿植,添置些自己的衣物用品,做几道他爱吃的菜,让那临时的住所多些烟火气,多些家的味道。
“行吧,我这就收拾一些带过去,再看着添上一些。还有,你让他给我再备些特产---我晚上和明天都找人换了班的,到时候都谢谢人家。还有丁主任那边,他对我也是照顾有加。”
许恒就嗯嗯哈哈的全应下了。不过他电话也不挂,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元熙收拾东西,洗漱,吃早饭,直到她出门上了车,这才挂上了电话,自己再睡上一会儿。
早上查完房, 丁家英特意让元熙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前天去看诊的那位,恐怕不太好了。我从一些特殊渠道稍微听到了一些消息,也验证了当时我给他诊治的结果,可能真就是这几天了。听说保健委那边已启动内部的核查手续,看整个诊治过程中有无遗漏和缺失。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有可能也会问到我们。”
元熙神色骤然一变。虽说她曾为多位首长诊治过,深知流程严苛、手续繁琐,但被要求核查过往诊治过程,这还是头一回。
一旁的丁家英见状,温声安慰:“你不用太过担心,这种诊疗复盘是常规操作。我只是提前提醒你 —— 届时尽量如实回复,多听少说、谨言慎行就好。我们是外科医生,向来以手术治疗为主要手段,对于明确不符合手术条件的患者,我们陈述事实依据即可。”
说到这里,丁家英话锋一转,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还有一件事,关于赵局长提到的心脏移植手术,你必须记住:无论谁问起‘几年前是否有可实施的机会’,都要坚持最初的结论,绝不能含糊。否则,恐怕会有人借此被问责,牵出不必要的麻烦。”
元熙面露困惑,蹙眉问道:“可我听说,当初是老人自己明确拒绝手术的,而且相关治疗记录应该都已存档备案了吧?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难道还会被翻出来重新追究?”
丁家英神色愈发凝重,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元熙,你心思太单纯了。有些事,对普通人来说是事过境迁、尘埃落定,但对有些人而言,或许就是撬动局面的导火索,是趁机发难的机会。很多隐情我们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正因为你性子直、不懂得拐弯抹角,我才不得不多叮嘱几句,免得你无意中被卷入是非,而且原本就有人想要你卷入是非。”
元熙神色也暗淡下来。医学远非她以为的治病救人,手里的手术刀,有时也会是别人手上的刀。
“谢谢您,我记住了。”
“哈哈,行了行了,不说那些沉重的了。” 丁家英话锋一转,脸上堆起爽朗的笑,“晚上不是要去赣城吗?上回你给我带的那些特产,可把我爱人哄得眉开眼笑,念叨了好一阵子。怎么样,这回……” 他故意拖长语调,眼神带着几分打趣地看向元熙。
元熙立刻会意,笑着回道:“丁主任,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还是您爱人爱吃的那几样。”
“嘿嘿,你说我这算不算索贿啊?还没出发呢,就提前讨起特产来了。” 丁家英拍着大腿笑出声。
这话一出口,刚才办公室里凝重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元熙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舒展了不少:“您对我向来照顾有加,不管是工作上的指点,还是生活里的关心,都跟父母长辈一样。在我心里,早就把您当成亲人了。给亲人带点东西,哪能叫索贿?要说起来,也是我心甘情愿‘行贿’,就盼着您和阿姨能喜欢。”
“哈哈哈!” 丁家英被她逗得开怀大笑,伸手点了点她,“小元啊小元,你现在居然也会开玩笑了,真是难得!这一年多来,你变化可太大了,看着可比以前鲜活有趣多了 —— 怎么说呢,就是多了些烟火气。你以前啊,太像个‘工作机器’了,一门心思扑在医学和手术上,眼里除了病人就是病历,我都以为你铆足了劲,要早点把我这个主任给‘干掉’,取而代之呢!”
这话自然是句玩笑 —— 元熙的晋升之路,从材料申报到评审跟进,全是丁家英手把手盯着、一路保驾护航。可笑着笑着,元熙心里也泛起了真切的感慨。
这一年来的变化,何止是 “会开玩笑” 那么简单。从前的她,张口闭口都是病例数据、手术方案,生活里除了医院就是宿舍,连吃饭都恨不得速战速决,仿佛全身的齿轮都只为医学转动;如今的她,会记得给丁家英爱吃的特产,会在聊天时接下玩笑话,甚至在面对许恒的耍赖时,也能生出几分柔软的妥协。
从前她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只有 “符合医疗规范” 和 “不符合” 的界限;现在却慢慢染上了烟火气,懂得了人情里的温度,也学会了在坚守原则的同时,用更温和的方式与人相处。这些变化,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她的言行举止里,连她自己都时常在某个瞬间恍然:原来刻板严谨的 “元医生”,也能活成这般有血有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