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邀请张凡时,他心里掠过一丝迟疑,但片刻后便欣然应允。于他而言,能帮上元熙的忙本就是心甘情愿的事;若说心里有没有别的期待,他也清楚,这从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就能实现的 —— 若有可能,他其实更盼着元熙能单独向他道谢。只是话到嘴边,还是转而问了句:“说到底,还是主任和院长他们坚持原则,帮你澄清了误会、证明了清白,你更该好好谢他们才是。这种场合我跟着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元熙闻言,只淡然一笑,语气笃定:“他们的帮助很重要,你的也一样。”
因此,饭局上丁家英瞧见张凡时,神色依旧淡然如常;朱长云则先是微微一怔,掠过几分诧异,随即就满脸堆笑,笑意瞬间漾开。
“老丁啊,你瞧瞧你带出来的这些年轻人,真是个个不一般,全是好苗子!” 他看向张凡,语气愈发恳切,“这个小张,我早在年轻医生座谈会上就留意到了 —— 业务功底扎实,做人又有上进心,是个难得的好青年,很不错!”
于许恒而言,对张凡的感谢之情就此达成;于朱长云而言,重点关注培养张凡或是李凡,差别不大,关键在于谁能出现在许恒的答谢宴请上。
于是一场欢愉的饭局就此开始了。
元熙端着酒杯,挨个儿向几人敬谢。先前在心底反复斟酌、总觉得不够顺畅的感激之词,此刻反倒顺着心意脱口而出。于她而言,这场风波更像一场渡劫 —— 她的人生里,若不能穿上白大褂从医,若不能清清白白做一名医生,那才是足以将她击垮的毁灭性打击。她曾天真以为,只要守住自己的原则,只要坚信医者的初心,就能换来公平公正的对待,可经历过这一切才明白,现实远非她想的那般简单。
元熙早就见识过人性之恶,比如甜甜的的家人,只要按时寄钱回去,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她不见了;又如朱沽这种社会毒瘤,作恶多端却难得到制裁;或是周雪这种被误入歧途之人,可怜又可恨,将自身的怨念转移到他人身上,最终被反噬到自己身上。
眼前的这些人,朱院长不只是众人敬仰、能力卓绝的领头人,更懂审时度势,既守得住原则,也善借势而为,会在复杂的局面里找到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平衡点;丁家英也不单单是医术精湛的医科圣手,有一份不轻易显露的细腻与通透,在不经意间给人温暖,却未必是完全的纯粹;至于张凡,也在这场觥筹交错中变得有些多色。
元熙又是淡然的笑了,与正温柔看向她的许恒对视一眼,将杯中的酒仰头喝下。
她真的有些醉了,抱着许恒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学医时的往事:为了练出稳如磐石的手,她曾对着装满水的试管反复练习注射,哪怕手腕酸到抬不起来也不肯停;为了通过严苛的解剖学考核,她抱着厚厚的图谱在实验室待到深夜,连标本的每一处细微结构都烂熟于心;还有一次,为了论证自己的临床诊断猜想,她连续一周泡在图书馆里,翻遍了几十份国内外文献资料,只为找到足够有力的佐证。
许恒轻轻抱着她,目光落在她那双蒙着水汽的迷离眼眸上 —— 她此刻难掩失控的情绪,连嘴唇都带着几分无措的轻颤,看得他心里一阵阵地抽疼。
这个姑娘,差点就失去了她最热爱、也最引以为傲的行医资格,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怎能叫她不慌乱?可先前在电话里,她却总用平稳的声音说着 “我没事”“一切都还好”,把所有不安都藏得严严实实。直到此刻借着酒劲,那些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慌,才终于卸下伪装,一点点宣泄了出来。
他只是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轻声安抚,用温热的掌心轻拭掉她眼尾的水珠,让她清晰感受到自己始终在身边:“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我知道这条路走得有多辛苦;我知道你心底里想做个好医生,这些我全都知道……”
可怀里的人像是攒了太多情绪,这一次格外难平静,紧紧缠着他不肯松手,连情绪都带着几分失控的脆弱。许恒没再多说,只让前排的老李把车开得再快些。直到车子驶入地库停稳,他才在老李和林强默契避开的目光里,打横抱起元熙快步上了楼。
那一夜,元熙积压许久的情绪彻底决堤,毫无保留地宣泄着。而许恒守头一回真切体会到 “工具人” 的含义 —— 不过这份 “忙碌” 里,却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等元熙终于沉沉睡去,许恒却再无半分睡意。他放轻动作离开卧室,指尖划过屏幕,拨通了萧洋的电话。
“哎哟,许大少爷,您可是稀客啊 —— 多久没主动联系我了?这大半夜的,什么事让您睡不着觉?” 电话那头传来萧洋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语气里满是轻松,听得出来心情不错。
许恒没心思跟他寒暄,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坚定:“有个人,我要他彻底身败名裂。但他工作性质特殊,我不方便直接出手,为了不引起旁人警觉,想请你帮个忙。”
这话既直接,又带着几分客气。单论当年萧洋在许家吃过的饭,他就绝不会轻易拒绝。
“嚯?” 萧洋的声音瞬间多了几分兴味,“什么人物这么大能耐,能惹到你头上?还让你都犯了难,得找我来兜底?”
萧洋这话倒不是夸张。以许恒身份地位,能真正惹恼他,又让他碍于分寸不便亲自出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而需要他主动开口求帮忙的事,更是少之又少。
“是个报社主编。恶意报道、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差点就毁了一个人毕生热爱的事业,断了人家的路。原本我还想着慢慢来,一个个把相关的人都收拾干净再处理他,可是,有些人既然不想好好过了,我就送他一程。”
萧洋闻言先是一愣 —— 他原本还猜测,能让许恒如此动怒的,要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要么是与许恒身份相当的对手,却没料到竟是个报社主编。他当即收了方才的慵懒,正了正神色问道:“一个主编而已,以你的能力,要让他挪窝甚至彻底栽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心?”
许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狠意,沉声道:“这事牵扯的人不少,而且一个个身份都不简单。我不想因为收拾他,惊动了背后的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得做得隐蔽些,让他败得看起来合情合理,才不会引人怀疑。”
萧洋了然,就回了一句,“事情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