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理解许恒话里的意思,却并不认同。难道有些人天生就该沦为他人博弈的筹码、交易的棋子,或是冲锋陷阵的利刃吗?若真是如此,那便让那些欲壑难填的争斗者自去周旋便是,何苦将无辜的普通人拖入这泥潭?人皆有贪念,面对近在眼前的利益,能真正不为所动的本就寥寥无几,可这绝不是他们要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的理由。
前有冯二肖少之流,惯于无事生非,仗着底气便肆意凌辱他人,毫无忌惮;后有左涛、许恒,即使其行为有几分自卫,却也是随意伤人,事后轻易脱身。这其中的哪一桩、哪一件,是寻常普通人能做得出来而无需担责的?
元熙自然是高兴看到冯二那样的人得到惩罚,甚至是遭大罪,但在内心深处更希望这一切是由法律去裁决,由规则去约束,由道德去教化。毕竟私力制裁私力的快感是短暂的,是没有公平性可言的。就像大火过后,一切都化为灰烬,无辜的草木成了陪葬品。
左涛在挥拳时眼里的戾气,许恒谈及筹码时的淡漠,都让她心里感到一阵凉意——于元熙而言,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对她充满着善意,可他们要所谓的公平公正时,也是打破了底线,那与冯二、肖少、朱沽之流的恃强凌弱又有什么本质区别?这世界真就是强者的世界?
是吧。
元熙默默翻过身,静静侧卧着,没再发出半点声响。心底的不舒适漫延开,可她清楚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更何况,她能从好几回险恶境地中脱身,本就是倚仗着许恒。
“熙熙,怎么了?”许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缓。他向来敏锐,元熙那片刻的沉默与紧绷,早已落入他眼中。
元熙身子微僵,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声:“没什么。”她不想争辩,一来知道这是许恒的筹划,如他所说是你进我退你死我活的争斗;二来自己所得到的那些“倚仗”和保护,让她有心反驳时总少了几分底气。难道要许恒退让下来?她又做不到。
许恒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似乎还叹了气,只是声音很轻。元熙内心的一角就有些崩塌了,却还是忍着没有转过身来。
两人倒是第一次静卧思索着而没有腻歪在一起。
许恒下午就回了老宅,有些事他觉得需要与许建宁他们好好聊聊。现在他身份不一样,不再是以前那个许二少,吃喝玩乐争强斗狠而不顾后果。这次郑厅抛出话头他没接,主要是并不知道许家对于肖的态度。自己在昌城那么纵着左涛一闹,不仅仅是意气,更多的也是为着要让昌城那些人知道,他在一些事情上根本就不会退让,也没人能逼的他退让。
他要的结果尚未显现,他盼的局面也还没打开。这局面,从来不止是许恒一个人的局,更是上头对当地态势的一种明确态度。所以在这场策略的执行里,他本就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更绝不会走偏方向。
“你这一步走的是对的,那些人手太长,想法也太多,一步步的试探,现在只是个开始。面对那么一个大项目,按照规划后续的规模能达到大几百亿,哪个能不眼红呢?这种时候就千万不能手软。”
“爸,你当年也是在地方上做事,遇到这么大的蛋糕,也不会轻易放手吧。”许恒出其不意来了一句。
许建宁先是一愣,瞪了他一眼,随即才“呵呵”笑出声,指着许恒假意骂道:“你今儿过来,我看哪是什么汇报工作,分明是来取经的吧?此一时彼一时,立场不同,咱们要争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我眼下碰到的人,可不就是当年的你么?你就说说,换作是你,会怎么出招?”许恒追问,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那必定是想方设法把主导权攥在当地手里——不光是税收,技术、连用工这块儿,都得牢牢抓在自己地盘上,绝不能完全让渡出去,最多也就是协商怎么分配的问题。”许建宁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笃定。
“所以现在的事态还是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地方上虽有小动作,却还算沉的住气,省里也只是试探性的询问,并没有直接找上来。毕竟现在的规模还远远没有达到大打出手的地步。不过他们或许低估了一个情况,就是不知道我掌握着什么。如果目前研发的技术一旦量产,后面的需求就会有爆发式增长,那可就不是眼前这么个蛋糕了。”
许建宁缓缓颔首,道理确实如此——这么大一块政绩摆在眼前,换作是谁,都会拼尽全力去争。
“你全盘得再仔细思量清楚。还有你提的那个新技术,没彻底确定下来之前,半点口风都不能对外漏。别平白惹来过多关注,反倒引火烧身,招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神色沉了沉,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的叮嘱。
许恒闻言微微蹙眉,随即了然点头:“我明白,这技术是关键筹码,没落地前绝不能声张。但是我们在向上申报时,难免就会有人知道这些事,眼下各方都在盯着这块政绩,难免有人会旁敲侧击打探消息,有些人就漏了出去。”
许建宁指尖敲了敲桌面,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旁敲侧击就打太极,实在搪塞不过去,就把话题往‘常规产业优化’上引。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藏住锋芒,等把主导权稳稳抓在手里,再亮底牌也不迟。”
“适当的时候抛出去一点利益,比如用工,建厂施工等,这些都是小的东西,但也可以拉动当地的经济。先和当地政府对接好,提前打好基础。”“还有,”许建宁颔首,“但要注意分寸,说话别让人家觉得你在施压,竟竟后续还得靠他们配合,以后少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