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戎大军在城外驻扎的第一个夜晚,过得无比漫长。
起初,是混杂着贪婪的兴奋。
士兵们三五成群,压低声音讨论着城里堆成山的金子,讨论着中原女子柔软的皮肤。
可随着时间流逝,那座洞开的城门,在夜色里像一个沉默的巨兽之口,迟迟没有吞下他们,也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兴奋,渐渐变成了困惑。
“头儿,大单于到底在等什么?金子就在那儿,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忍不住向自己的百夫长问道。
那百夫长压了压头上的皮帽,同样满脸不解。
“闭嘴!大单于的智慧,是你能揣测的?他说有陷阱,就一定有陷阱!”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眼神,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瞟向那座寂静的城池,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
不安的情绪,像草原上的野草,在十万大军的心里疯狂蔓延。
赫连勃在他的王帐里,一夜未眠。
他面前的沙盘上,已经插满了代表各种“伏兵”和“陷阱”的小旗,密密麻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沙盘,嘴里念念有词。
“不对……不对……如果我是那个南人皇帝,我还会在这里藏一手……”
他越是推演,就越是心惊。
他发现,无论自己的大军从哪个门进去,都会陷入一个又一个连环的绝杀之局。
这是一个死局!
就在他精神高度紧绷,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的时候。
“啪嗒!”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寂静的城中方向传来,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声音,像是一根针,猛地扎进了赫连勃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敌袭!!!”
赫连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一把抓起挂在旁边的弯刀,冲出王帐!
“吹号!全军戒备!南人动手了!!”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整个沙戎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睡得迷迷糊糊的士兵被从帐篷里踹了出来,许多人连盔甲都来不及穿好,胡乱抓起兵器,冲向自己的位置。
战马的嘶鸣声,将领的怒吼声,兵器甲胄的碰撞声,乱成一团。
十万大军,在寒风中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们紧张地列好阵型,对着那座依旧黑漆漆的城池,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结果……
什么都没有发生。
城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派出去的斥候战战兢兢地回报,说好像是一只野猫,从屋顶上跳下来,打翻了几片瓦。
“……”
“……”
寒风中,十万沙戎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无数人的心里,都冒出了同样一句话。
搞什么啊!
……
养心殿内。
刘协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梦里正抱着一个巨大的冰可乐,吨吨吨地喝着。
他睡得格外香甜。
对于城外自己的“客人”正在经历何等惨烈的心理煎熬,他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赫连勃那张憔悴的脸上时,他眼眶下的黑眼圈,已经浓得像用锅底灰抹过一样。
他一夜没睡,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此刻,他再看向那座京城,感觉一切都变了。
城门后那棵歪脖子树,肯定是伪装的弩车!
街道上随风滚动的那个破草团,里面一定藏着引燃火油的引线!
就连天上飞过的乌鸦,那叫声听起来,都像是南人约定进攻的暗号!
草木皆兵!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那个南人皇帝的阴谋!
“大单于!”
副将巴图壮着胆子走过来,他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
“将士们折腾了一宿,都累得不行,要不……我们先进城,占领一处地方,让大家好好歇歇脚?”
赫连勃猛地转过头,用一种极度怀疑和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巴杜。
那眼神,让巴图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歇脚?”
赫连勃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巴图,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被那个南人皇帝收买了?”
“你是不是也想催着我,带着我们草原的勇士,去城里送死?!”
巴图“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吓得魂飞魄散。
“大单于!冤枉啊!我巴图对天神发誓,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赫连勃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那眼神里的猜忌,却愈发浓烈。
整个草原联军的指挥系统,在主帅这极致的猜忌之下,已经摇摇欲坠,濒临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