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这片沉寂的土地,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凤三娘的命令,迅速而有效地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
原先的议事大厅被直接推平,旁边建起了一座更加朴素但坚固的石木结构建筑,挂上了“平南垦殖特区总署”的牌子。
而凤三娘自己的“平南侯府”,则选在了总署后方一处最不起眼的院落,除了面积稍大,与寻常民居无异。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与麾下的骨干们同桌吃饭,吃的还是糙米和咸菜。
百万两白银,流水般地花了出去。
但没有一文钱,是用来修建亭台楼阁,购买绫罗绸缎的。
新成立的“平南建设司”,招募了数万百姓,以工代赈。
一条条宽阔的引水渠开始动工,将南阳水系贯通,准备彻底解决这片土地的旱涝问题。
一座座砖窑拔地而起,日夜不停地烧制着青砖,用于建造新的民居和公共设施。
凤三娘的承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兑现。
“讲武堂”也正式成立。
教官,是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学员,是所有年满十六、未满四十的青壮男子。
他们白天在田间地头劳作,傍晚则集中到新开辟出的巨大校场上,进行最严苛的军事操练。
站军姿,练队列,学格杀。
每个人都练得汗流浃背,筋疲力尽,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才能保住身后那片刚刚分到手的土地,保住家里热气腾腾的饭碗。
而最让南阳工匠们振奋的,是“兵仗司”的建立。
凤三娘不惜重金,从南来北往的商队中招募了所有能找到的铁匠、巧匠。
又投入了皇帝御赐的一万斤精铁。
炉火熊熊,铁锤震天。
他们废寝忘食地研究着锻造工艺,试图仿制并超越京城武库中的制式兵器。
原先那支由流民组成的,更像是民兵团伙的队伍,也被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整编。
老弱病残被筛选出来,安排到后勤岗位。
剩下的精锐,则根据讲武堂的考核成绩,正式组建为“平南新军”,定编三千人。
这支军队,军饷是整个大晏最高的。
他们的纪律,也是最严明的。
士兵们穿着统一的制式布甲,手持着兵仗司最新赶制出的长刀,眼神里没有匪气,只有一种保家卫田的坚定与锐利。
他们的一切,都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不辜负陛下的“考验”,向那位高深莫测的皇帝,证明南阳的价值!
……
与此同时,京城。
刘协正享受着穿越以来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他歪在特制的、铺满了软垫的龙椅上,一边喝着冰镇酸梅汤,一边听着小德子念叨从南阳传回来的情报。
“……凤三娘将侯府建于陋巷,与民同食……”
“……成立讲武堂,操练青壮……”
“……建兵仗司,日夜打铁……”
刘协听得昏昏欲睡,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知道了。”
他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演!
接着演!
朕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刘协抿了一口酸梅汤,内心一片通明。
这套路他太懂了。
不就是收买人心的戏码吗?
千金买马骨,演给天下人看罢了!
刚拿到权力,肯定要装一装样子,不然怎么服众?
等她地位稳固了,把那三千亲卫的心都收买了,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自然就会开始追求享受了。
百万两白银啊!
那可是一百万两!
谁能顶得住这种诱惑?
“没事,这只是刚开始。”刘协在心里安慰自己,“让她先蹦跶段时间,等她把戏台子搭好了,自然就要开始唱腐化堕落的大戏了。”
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刘协,只需要躺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凤三娘从“屠龙的少女”变成“新的恶龙”。
到时候,一个割据一方、骄奢淫逸、民怨沸腾的“平南侯”,不管她造不造反,都是他败坏国运的最好工具人。
想到这里,刘协惬意地翻了个身。
这波啊,这波是放长线,钓大鱼!
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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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内。
裴文若手持着与刘协那份一模一样的情报,脸上却泛着激动的红光。
“诸位!都看到了吗!”
他将情报拍在桌上,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凤三娘,没有让我们失望!更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
户部尚书凑过去看着情报,啧啧称奇:“真是难以置信……这女子,竟有如此魄力!百万白银,分毫未入私囊,全用在了民生建设上!”
兵部尚书的关注点则不同,他指着“兵仗司”和“平南新军”的字样,眼神灼灼。
“好!好一个平南新军!全民皆兵,保家卫田!这股意志,比我们那些只会领军饷的京营老爷兵,强了何止百倍!”
裴文若抚着花白的胡须,眼中是狂热的崇拜。
“这,就是陛下‘鲶鱼之策’的威力啊!”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陛下要的,从来不是让凤三娘去腐化堕落!那是庸主才有的想法!”
“圣君要的,是榜样!是一个活生生的,血淋淋的榜样!”
“陛下就是要让天下所有的士族门阀,所有的州官郡守都亲眼看看!一个一穷二白的流民头子,在拿到朝廷的支持后,能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力量!”
“她不搞奢华府邸,却能让万民归心!她不搞世袭罔替,却能练出虎狼之师!”
“陛下的深意,就是要用南阳这面镜子,照出大晏王朝周身那些烂到骨子里的脓疮!他是在逼!逼着那些士族门阀去改变,去革新!”
“若他们不变,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凤三娘这条越来越强壮的‘鲶鱼’,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一番话,说得整个政事堂鸦雀无声。
所有大臣都感觉自己的后背在冒冷汗。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一股自南而起的狂潮,将如何席卷整个暮气沉沉的大晏官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们那位看似慵懒倦怠的年轻陛下,正高坐于九天之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圣心如狱,神鬼莫测!
就在这时,一名小黄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启禀裴相!南阳特使牛大力,再次求见!说……说是奉了平南侯之命,为陛下献上第一批贡品!”
裴文若精神一振。
来了!
“鲶鱼”开始向主人展示她的獠牙了!
“快!随我一同前去面圣!”
当刘协再次看到牛大力时,他正打着哈欠。
“又来啦?”刘协懒洋一歪,“这次又想要什么?钱不够花了?还是缺人了?”
牛大力激动得满脸通红,再次跪倒在地,身后跟着两个士兵,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长条木箱。
“回禀陛下!草民……不,小臣此次前来,不为所求,只为献礼!”
他猛地揭开红布。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百柄崭新的钢刀。
刀身在殿内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刀刃上隐约可见细密的折叠锻打纹路。
“此乃我南阳兵仗司,耗时一月,用陛下所赐圣铁为本,新制出的‘百炼雪饮刀’!特选最优的一百柄,献给陛下,以报天恩!”
牛大力抽出其中一柄,双手呈上。
小德子接过来,递到刘协面前。
刘协眼皮都懒得抬,敷衍地伸手去接。
可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刀身。
一股远超他想象的锋锐之气,顺着指尖,直冲天灵盖。
他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低头看去。
那刀,通体流畅,刃口泛着一层青光,做工之精良,竟丝毫不亚于御林军的佩刀!
裴文若上前一步,从头上拔下一根发丝,轻轻吹向刀刃。
发丝飘落,触刃即断。
吹毛断发!
“好刀!”裴文若忍不住高声赞叹,“陛下!此刀之精良,堪比神兵!凤三娘……她没有辜负您的厚望啊!”
刘协呆呆地看着那柄刀。
他感觉,这柄刀不是砍在了发丝上。
是砍在了他的心上。
砍在了他回家的希望上。
他握着那柄冰冷的“百炼雪饮刀”,缓缓抬头。
看着满脸激动与崇拜的裴文若和牛大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
怎么他娘的开始炼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