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裂隙的瞬间,林小满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信息和噪音构成的洗衣机。
物理感彻底错乱。上一秒是令人窒息的挤压,下一秒又是仿佛要飘散成原子的失重。视觉完全失效,眼前是无数破碎的、闪烁的、毫无意义的色块和光影在疯狂跳跃。声音则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混合了尖锐嘶鸣、低沉嗡响和意义不明絮语的混沌交响,试图钻入脑海,搅乱思维。
……检测到高浓度无序信息流……规则冲突……启动适应性过滤……”
晶片传来冰冷的提示,“悖论之舟”表面光芒急促闪烁,自发地撑开了一个微弱但稳定的信息护盾,将最致命的规则扭曲和心智干扰抵挡在外。林小满强忍着呕吐感和眩晕,将意识牢牢锚定在晶片提供的内部感知上,这才勉强恢复了“自我”的认知。
他们似乎身处一片无法用常规几何描述的空间。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不断流动的、仿佛由无数破碎镜面和扭曲符号构成的“信息滩涂”。远处,巨大的、如同星云般的彩色数据团块在缓缓旋转,近处,则不时有碎片化的景象一闪而过——可能是某个陌生星球的角落,可能是一段毫无关联的记忆片段,甚至可能是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诡异结构。
这里就是“徘徊之境”,一个规则破碎、现实与虚幻交织的放逐之地。
“都还好吗?”凌夜的声音通过装甲内置的、经过信息加密的频道传来,带着明显的紧绷感。他的装甲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能量波纹,正在努力适应这里混乱的环境参数。
“暂时死不了。”阿刻索的声音紧随其后,听起来居然还有几分悠闲,“比我想象的还要……热闹。注意节省能量,这里的规则不支持常规的能量补充。‘钥匙’小姐,你的小船能撑多久?”
林小满快速感知了一下:“护盾消耗很大,但如果只维持基本防御和移动,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她操控“悖论之舟”稍微靠近凌夜和阿刻索,三者形成了一个背靠背的小型防御圈。
“根据星图,我们落点的这个‘信息浅滩’相对稳定,但不宜久留。”阿刻索调出一个不断闪烁、时有误差的定位界面,“‘静默洞察者号’最后失联的信号源,指向这个方向,大约需要穿过三个不稳定的‘规则乱流’带。”
他指的方向,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由不断崩塌又重组的光影构成的“森林”,其中隐隐传来令人不安的咆哮和窃窃私语。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三人小心翼翼地开始移动。凌夜在前方探路,利用装甲的传感器尽可能探测前方的规则陷阱和信息涡流。阿刻索居中,不断校准方向和记录环境数据。林小满垫后,操控“悖论之舟”维持着护盾,并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信息流动。
每一步都充满未知。有时脚下坚实的“地面”会突然变成吞噬一切的虚空,有时看似通畅的道路会毫无征兆地出现一道无法逾越的“逻辑壁垒”。林小满不得不频繁动用“信息编织”能力,临时构筑出跨越沟壑的“信息桥”或加固即将崩塌的路径。
……规则模拟:局部重力稳定……”
……信息编织:临时路径构筑……”
晶片的能力在这里如鱼得水,但消耗也同样惊人。林小满能感觉到自身的精神力在快速流逝。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波“徘徊之境”的原生物——一些由纯粹恶意信息和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形态不定的“信息畸变体”。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扑向这团散发着“秩序”和“生命”气息的美味。
凌夜的信息扰乱枪发挥了作用,灰光闪过,那些畸变体往往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身体结构变得不稳定甚至直接溃散。阿刻索也偶尔出手,他的攻击方式更加诡异,有时只是轻轻一点,某个畸变体就仿佛被从“存在”层面抹除了一般消失不见。
但战斗的动静似乎吸引了更多的注意。暗处,越来越多的恶意视线聚焦过来。
在艰难地穿过第一条“规则乱流”带——一片时间和空间都被随机切割的区域后,三人暂时躲进了一个由巨大、凝固的悲伤记忆碎片形成的“凹坑”中休整。
“这样下去不行。”凌夜检查着能量储备,面色凝重,“消耗太快,而且我们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阿刻索也表示同意:“我们需要更隐蔽的行进方式,或者……找个‘本地向导’。”
就在这时,林小满体内晶片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尖锐的警示!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隐蔽信息追踪……解析来源……匹配特征……与之前入侵警告存在高度相似性……”
那道阴影!它跟进来了!
林小满心中一凛,立刻将警示共享给凌夜和阿刻索。
“果然跟来了。”阿刻索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从我们进入开始,它就若即若离地跟着,很谨慎。”
“能锁定它吗?”凌夜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武器对准了警示传来的方向——那片不断翻滚的、由愤怒和绝望情绪构成的暗红色信息云。
“它很狡猾,一直利用环境噪音隐藏自己。”林小满全力催动晶片的感知,试图从混乱的背景中剥离出那个特定的信号,“但它似乎……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意图,更像是在……观察?”
就在她集中精神追踪那道阴影时,异变陡生!
众人藏身的“记忆凹坑”外侧,那片暗红色的信息云突然剧烈翻涌,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由纯粹混乱规则构成的“浪涛”,毫无征兆地向着他们拍打过来!这并非攻击,更像是这片区域自然的“气候”变化,但其蕴含的规则破坏力,足以将他们彻底冲散甚至湮灭!
“躲不开!”凌夜瞬间判断出形势。
“硬抗损失太大!”阿刻索也皱起了眉头。
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满福至心灵,她放弃了追踪阴影,将全部意念集中在晶片和“悖论之舟”上,一个大胆的念头涌现。
……启动能力:信息编织(超载)!规则模拟:局部信息同化!”
她不再试图对抗或防御那片规则浪涛,而是操控“悖论之舟”散发出与浪涛同源同质的、混乱无序的信息波动!同时,她强行编织自身周围小范围的信息结构,使其暂时“融入”浪涛的规则体系!
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巨大的、混乱的规则浪涛呼啸而过,将三人所在的凹坑彻底吞没。凌夜和阿刻索紧张地做好了承受冲击的准备,却发现那毁灭性的力量在接触到“悖论之舟”散发的光芒时,竟然如同穿过幻影般,从他们身边“流”了过去,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几秒钟后,浪涛过去,周围一片狼藉,唯有他们所在的小片区域完好无损。
三人松了口气,但立刻又警惕起来。
因为,在规则浪涛过去的瞬间,那个一直隐藏的追踪者,似乎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而露出了破绽——就在他们侧前方不远处,一块刚刚凝固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悲伤碎片后面,一道模糊的、由阴影构成的身影一闪而逝!
它被逼出来了!
“抓住它!”阿刻索低喝一声,第一个冲了过去。凌夜紧随其后,信息扰乱枪锁定目标。
林小满也立刻操控“悖论之舟”跟上,晶片全力运转,试图解析和锁定那道阴影的信息特征。
那道阴影似乎没料到自己的隐藏会被一场意外打破,显得有些仓促。它快速在破碎的地形中穿梭,试图再次融入环境。
但这一次,有了明确目标,三人岂能再让它逃脱?
凌夜的扰乱枪射出灰光,封锁其退路。阿刻索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阴影的侧翼。林小满则操控“悖论之舟”散发出干扰性的信息场,压缩它的活动空间。
眼看就要被合围,那道阴影突然停了下来。它不再逃跑,而是转过身,面向追来的三人。
紧接着,在三人警惕的目光中,它周身的阴影如同潮水般褪去,显露出了其真正的形态——
那并非预想中的怪物,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种族。
而是一个身形纤细、穿着残破不堪、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某种白色制服的……人形身影。它(他?她?)的脸上覆盖着破碎的水晶面甲,看不清容貌,但透过面甲的裂缝,能感受到一道混合着疲惫、警惕以及一丝……复杂情绪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林小满身上。
一个来自“白袍议会”的幸存者?
这个尾随他们、发出警告的阴影,竟然是“白袍议会”的人?
他\/她是“静默洞察者号”的船员吗?
为何要警告他们?又为何如此鬼鬼祟祟?
他\/她那复杂的目光,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