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无休无止的坠落。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林小满的意识如同一片被狂风撕扯的羽毛,在绝对的虚无中飘荡。属于“林小满”这个个体的记忆、情感、感知,正在这种极致的虚无所带来的同化力下,一点点变得模糊、淡薄。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哲学三问在此刻变成了维持存在的最后锚点。她拼命地抓住那些即将消散的记忆碎片——熬夜通关游戏的电脑屏幕、凌啸冷峻却偶尔闪动关切的脸、林枫咋咋呼呼的呼喊、周瑞虚弱却睿智的眼神、星轨王座那冰冷的触感、还有……那足以冻结灵魂的“观测者”的凝视……
不能忘!
忘了,就真的不存在了!
就在她的自我认知即将彻底瓦解,融入这片绝对虚无的前一刻——
“……检测到异常意识流……”
“……特征码匹配:‘钥匙’……林小满……”
“……协议‘环轨之引’激活……”
……引导至……安全阈限……”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并非来自系统,也并非来自星轨或观测者的陌生电子音,如同黑暗中遥远的海岸线灯塔发出的光芒,指引了她的“坠落”方向。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薄膜,又仿佛从深海上浮终于突破了水面。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感传来,伴随着一阵实实在在的、遍布全身的酸痛。
感知如同退潮后重新显露的沙滩,一点点恢复。
她感觉到了坚硬而冰冷的地面,感觉到了空气流动带来的微弱气流,甚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和旧书籍混合的、略显陈腐的气味。
林小满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死寂的星峡,不是“方舟”基地冰冷的金属墙壁,也不是她记忆中大学宿舍熟悉的天花板。
而是一个……教室?
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大学阶梯教室。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桌椅摆放整齐,黑板上还残留着未擦干净的数学公式痕迹。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日常。
她正瘫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墙的地面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这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和眩晕,身体如同被掏空后又勉强填充了棉絮。
她扶着墙壁,勉强支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教室空无一人,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一切都显得无比真实——阳光的温度,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桌椅木料的质感……
但正是这种过分的“真实”和“正常”,让她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
她不是应该在崩毁的永恒冰冠星峡吗?不是刚刚直面了“观测者”本体的凝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星轨最后启动的时空置换,将她送回了现实世界?送回了她的大学?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不对。
这里太安静了。不仅仅是没有人,而是一种……缺乏“背景噪音”的死寂。正常的大学教室,即使没人,也应该能隐约听到走廊的脚步声、远处操场的喧哗、或者其他教室隐约的讲课声。但这里,什么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教室。
而且……
她的目光落在了黑板旁边墙壁上挂着的电子钟上。
屏幕上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14:28。
但秒位的数字,却一直停留在 :07,一动不动。
时间……是静止的?
她又看向窗外。阳光明媚,云朵飘浮,但仔细看去,那些云朵的形状也仿佛被定格了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这里就是星轨所说的……“真实与虚影的缝隙”?
一个被卡在现实与某种虚幻维度之间的……缓冲地带?或者说,囚笼?
林小满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回地面,心中充满了茫然与警惕。
她活下来了。暂时。
但代价是什么?她被“观测者”标记,与“方舟”和凌啸他们失联,被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星轨生死不明,永恒冰冠星峡可能已经崩毁。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看似安全的“缝隙”,真的安全吗?“观测者”那无所不在的视线,会不会下一刻就穿透这层脆弱的屏障?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看向手腕。那里空空如也,那个由“方舟”技术组制造、蕴含着“织网者”数据的手环已经不见了。耳边的传送器也消失了。她身上穿着的,还是进入星峡时那套简单的行动服,此刻却显得与这教室环境格格不入。
她一无所有。
不……还有她自己。
她集中精神,尝试感知体内那属于“钥匙”的力量。回应她的,是一片如同沙漠般贫瘠的空虚。之前在星峡的连番激战,尤其是最后主动撞击“观测者”意志的行为,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本源。
现在的她,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她被无力感笼罩之时——
“吱呀——”
教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林小满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会是谁?
是“方舟”的救援?
是“观测者”的追兵?
还是……这个诡异空间本身的“管理者”?
一个身影逆着门口的光线,缓缓走了进来。
因为背光,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性轮廓,穿着普通的现代服饰,步伐从容。
他走进教室,目光在空荡的教室里扫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墙角、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林小满身上。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存在。
然后,一个让林小满感到一丝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的、带着些许慵懒和好奇的年轻男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清晰地响起:
“哟,新来的?”
“看起来……比前几个都要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