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它。”
星轨的声音不带任何催促,只是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情。然而,这三个字落在林小满耳中,却比星峡的绝对零度更加冰冷。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巍峨的黑色冰晶王座上。距离拉近后,她更能感受到那股吞噬一切的静寂之力。王座周遭的空间都是扭曲的,光线在其表面不是反射,而是被直接吸收、湮灭。那些跪伏在地的“回声”们,其无声的朝拜方向,正是这王座的核心——那片最为深邃的黑暗。
恐惧如同实质的触手,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直觉在疯狂尖啸,警告她一旦坐上去,将失去某种不可挽回的重要东西。
但镜面中倒映的、“被安排”的命运轨迹,星轨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甘被操控的执念,又像一股逆流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灵魂。
棋子?执棋者?
她想知道答案。哪怕这答案会将她彻底撕碎。
“……好。”
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林小满迈开脚步,不再看星轨,也不再看脚下那映照着“既定命运”的黑色镜面,只是死死盯着王座,一步一步,朝着那片象征着终极静寂的黑暗走去。
越靠近,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沉重。空气(如果这里还有空气的话)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寒冷不再是物理层面的感觉,而是一种直接冻结思维、湮灭情绪的法则力量。
终于,她踏上了王座基座所在的平台。平台同样由黑色冰晶构成,光滑如镜,倒映着她渺小而决绝的身影。
她站在了王座前。
近在咫尺,她能看清王座扶手上那些天然形成的、如同宇宙星图般繁复而冰冷的纹路,能感受到那黑色冰晶内部仿佛有无数被冻结的、无声尖叫的灵魂在流动。
星轨依旧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无悲无喜,如同一位等待剧目落幕的观众。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似乎并没有可供呼吸的物质——然后,毅然转身,准备坐下。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接触那冰冷王座的瞬间——
“不!!!”
一声凄厉、扭曲、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尖啸,猛地从她侧后方传来!
林小满动作一僵,骇然转头。
只见不远处跪伏的“回声”群中,一个半透明的、身形扭曲的身影猛地挣扎着抬起了“头”!它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双充满无尽痛苦与绝望的眼睛,却让林小满瞬间如遭雷击!
那是……“潜影”?!那个在数据中转站发出求救信号,最后为了传递信息而“消失”的情报贩子!他竟然也成了这里的“回声”?!
“不能坐!!” “潜影”的“回声”用尽最后的力量嘶吼,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崩散,“王座……是……意识熔炉……坐上去……你就会……被同化……成为……新的……‘星轨’!!”
新的……“星轨”?!
这句话如同终极的丧钟,在林小满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猛地看向远处那个静立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星轨……并非一个固定的存在?而是一个……可以被替换的“职位”?一个被束缚在王座上的……永恒囚徒?!所谓的“约定”,所谓的“容器”,就是为了挑选并锻造出下一个承接这永恒酷刑的……继任者?!
那她之前经历的一切,所谓的“钥匙”使命,根本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剧本,而是一场残酷的、为“王座”筛选合格“燃料”的试炼?!
无尽的寒意从灵魂深处涌出,瞬间将她淹没。
远处的星轨,对于“潜影”回声的挣扎和嘶吼,没有任何表示。他甚至没有看向那边,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林小满身上,仿佛在说:“看,这就是真相。那么,你的选择呢?”
是成为这静寂星峡的一部分,化作新的“星轨”,承受这永恒的孤寂与折磨?
还是……在此刻,像“潜影”一样,在绝望中发出最后无用的呐喊,然后彻底消散?
“为什么……是我……”林小满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
这一次,星轨回答了。他的声音依旧空洞,却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因为你是‘钥匙’。”他缓缓说道,“唯一能打开‘源点’,也是唯一能……暂时承载‘观测’之重,维持这片星峡不至于彻底崩塌的‘容器’。这是你的命运,从你被‘织网者’的防火墙与‘观测者’的力量共同作用,意外诞生出‘镜像’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
真相,残酷得令人发指。
她不仅是棋子,更是一个为了解决“观测者”污染和“镜像”失控这两个“错误”而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和修补材料!
愤怒!不甘!绝望!
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冲撞!
她不要这样的命运!她不要成为什么狗屁“星轨”!她只是想回家!回到那个有高数、有熬夜、有普通烦恼的现实世界去!
“我……拒绝!!”
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死寂的星空,朝着那冰冷的王座,朝着命运本身,发出了最声嘶力竭的咆哮!
与此同时,她一直紧握的、属于“方舟”的银色手环,似乎感应到了她剧烈波动的情绪和决绝的意志,表面那些黯淡的符文,竟猛地闪烁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的白金色光芒!那是……“织网者”周瑞纯净数据的力量残留?!
这光芒虽然微弱,但在这一片绝对黑暗与静寂的星峡中,却如同燎原的星火!
“没用的。”
星轨终于动了。他轻轻抬起手,指向林小满。
“约定,必须履行。”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整个星峡本身的法则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攫住了林小满,强行将她按向那冰冷的黑色王座!
“不——!!!”
在林小满的身体被强行按坐在王座上的瞬间,预料中的意识撕裂与同化并未立刻到来。
相反,她感到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冰冷数据和破碎记忆构成的海洋。
无数个“星轨”的过往、无数个失败“钥匙”的绝望、无数个被“观测”并归于静寂的世界的终末……如同海啸般冲入她的意识!
而在这一片混乱与痛苦的洪流最深处,她猛地“看”到了一个被重重锁链封锁的、散发着与她同源气息的、微弱的意识光点!
那个光点感受到了她的“靠近”,传递出了一丝无比焦急、无比熟悉的意念——
“快……醒来……”
“这里……是……镜像……的……最底层……”
“外面……那个……星轨……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