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光痕共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安福里漾开了层层涟漪。没过几天,社区里的怪事越来越多,却没人再觉得害怕——张婶家的鸡下了带星光的蛋,蛋壳上布满细碎的螺旋纹,煮蛋时整颗蛋会透出淡淡的蓝光,蛋白咬起来带着点像蒙克部落浆果的清甜;王叔的三轮车链条总在夜里自己转动,车斗里的工具箱会自动弹出扳手,把松动的螺丝拧好,清晨时车座上还会沾着几片带着露水的光叶,是巨镰蛛领地特有的植物;最奇的是社区图书馆,所有被光斑钻进的书都活了过来:《动物世界》里的猎豹会从书页里跳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串发光的爪印再钻回去;《海洋生物图鉴》的 pages(页面)间会渗出咸涩的海水,摸上去冰凉,还能看见透明的虾群从字里行间游过;陈姨起初吓得把书全锁进铁柜,直到发现这些“活书”从不会伤人,反而会在孩子们看书时,用光影在墙上投射出立体的画面,才敢重新摆回书架。
李明放学路过图书馆时,总能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有时是《昆虫记》里的萤火虫群撞在玻璃上的“叮叮”声,有时是《恐龙时代》的书页里传出雷龙的低吼,还有次撞见《鸟类图鉴》里的翠鸟叼着颗光粒,正往《植物百科》的向日葵插图里塞——大概是在“喂食”吧,李明想着,忍不住笑出声。
“你来得正好。”陈姨举着本《药用植物志》,书页边缘缠着圈发光的常春藤,藤蔓上还结着颗迷你的光果,“这页的金银花总在夜里开花,香气能治失眠呢,张婶昨晚来借,说放在床头真能睡安稳。你说这光痕到底是啥来头?连植物都跟着添本事。”
李明指尖的白光碰了碰光果,果壳裂开,掉出粒星星似的种子,落在《药用植物志》的封面上,立刻长出株新的光藤。“它们不是添本事,是在分享本事哦。”他想起蒙克说过,部落里的药用植物都带着光痕,能加速伤口愈合,“就像人会把经验教给别人,光痕也会把异世界的知识,变成咱们能懂的样子。”
正说着,小雅抱着本《星际旅行指南》跑进来,书页间飘着团旋转的星云,像极了李明在异世界见过的“光涡”。“你看这个!”她指着星云中心,“这里藏着个小飞船,会沿着书里的航线飞,连中途补给站都和书上写的一摸一样!”
李明凑近看,飞船的舷窗里坐着个米粒大的光人,穿着和蒙克部落相似的兽皮裙,正朝他挥手。他突然明白,光痕的共振早已超出“渗透”的范畴,它们在安福里织了张无形的网,把两个世界的细节一点点缝合——异世界的光藤缠着地球的书本,地球的常识融进异世界的光涡,连带着人的记忆都开始互通:张婶总说梦见自己在发光的田埂上摘野菜,菜叶子上的露珠会说话;王叔夜里总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醒来发现三轮车的零件在月光下拼出了螺旋纹;甚至连社区医院的李医生都发现,最近伤口愈合快的病人,纱布上总会沾着点发光的纤维。
这天傍晚,光痕网突然有了次剧烈的波动。起因是社区超市的冰柜坏了,零下十度的柜温突然飙升到零上,冻着的海鲜眼看要化,老板正急得转圈,冰柜里突然冒起团白雾,雾里飘出些冰蓝色的光粒,落在冻虾上,虾壳瞬间结了层薄冰,连带着整个冰柜的温度都降了回去。老板愣了半晌,发现光粒是从罐没开封的“极地冰泉”里钻出来的,瓶身上的雪山图案正泛着光——这水是上周进的货,产地标注着“极北冻土带”,大概是光痕顺着商品流通的路线,又织了条新线。
李明赶到时,冰柜里的光粒已经凝成只冰做的小狐狸,正用爪子拨弄冻鱼,看见他来,突然化作道蓝光钻进瓶里,瓶身上的雪山突然多出个螺旋标记,和老槐树的纹路重合。“这是……冰原部落的光痕。”李明摸着瓶身,想起蒙克提过的“极北光盟”,那里的光痕带着寒气,擅长低温保存,“没想到光痕还能跟着商品旅行。”
老板举着手机拍视频,嘴里念叨着“要发个朋友圈”,被小雅一把按住:“别乱发!上次老槐树的视频被转到网上,引来好多人打听,差点把树围起来。”她转向李明,“现在怎么办?光痕越来越活跃了,再这样下去,安福里会不会变成‘异常区’?”
李明没说话,反而想起蒙克寄来的另一封信。信里画着张光痕网的示意图,异世界的光痕像经线,安福里的日常像纬线,交点处标注着“共鸣点”——老槐树是,图书馆是,现在连超市冰柜也是。蒙克在信末写:“光痕网越密,世界就越结实。就像织毛衣,线越密越暖和,不是吗?”
他突然想去看看异世界的光痕网是什么样。夜里,他握着蓝金晶体躺在老槐树下,意识顺着树干的螺旋纹往下沉——这是蒙克教的“光痕潜行术”,能暂时进入光痕网连接的意识空间。
再次睁开眼时,他站在片发光的草原上,草叶尖都拖着光尾,风一吹就像流动的星河。远处的光涡里飘着艘半透明的飞船,船身上印着“安福里社区超市”的标志,舷窗里坐着个光人,正是超市老板的模样,正往光涡外搬着成箱的“极地冰泉”。
“李明!”蒙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骑着匹光马,马鬃像燃烧的光带,“快来看看咱们的‘光轨’!”
李明跟着他往草原深处走,脚下的草叶自动分开,露出条发光的轨道,轨道上跑着各式各样的“光车”:有王叔的三轮车,车斗里堆着光木;有图书馆的送书车,车厢里伸出无数光藤,缠着本本打开的活书;最显眼的是辆双层巴士,车身上写着“安福里-光盟部落”,车窗里坐满了光人,有张婶、陈姨,还有小雅,都在笑着朝他挥手。
“光痕网的每根线,都是双向的路。”蒙克勒住马,指着轨道旁的站牌,上面用两种文字写着“共振站”,“你们的东西能顺着光轨过来,我们的光痕也能顺着路过去。你看那片光田,种的全是张婶菜地里的青菜,用你们的土肥养着,长得比部落里的还快呢。”
李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光田里的青菜果然带着熟悉的螺旋纹,叶子上的露珠正往下滴光,落在土里就变成小小的光鱼,钻进更深处的光轨——原来张婶的失眠是因为这个,光露带着异世界的安神能量,难怪能治失眠。
“可这样会不会打乱两边的平衡?”李明忍不住问。
蒙克笑了,指着远处的光涡:“你看那艘超市的货船,正在把你们的冰柜技术教给冰原部落呢。他们用冰原的寒气,加上冰柜的保温原理,造出了能保存光果的‘冷光箱’,这不就是平衡吗?光痕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是互相学本事。”
正说着,光轨突然震动起来,辆光车呼啸而过,车身上印着“安福里医院”的标志,车斗里的光箱里躺着个光人,盖着光被,旁边跟着个穿白大褂的光人,是李医生——原来医院的病人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光痕网悄悄护着了。
李明突然想起冰柜里的冰狐狸,想起金银花的光香,想起图书馆里会飞的翠鸟——这些看似零散的“怪事”,其实都是光痕网的线,在慢慢织成件又暖又结实的“毛衣”。就像蒙克说的,线越密越暖和,两个世界的人在这张网里互相学本事,互相托底,哪里还有什么“异常”,分明是更结实的生活。
回到安福里时,天刚蒙蒙亮。李明看着超市老板把那罐“极地冰泉”摆在显眼处,瓶身上的螺旋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个小小的勋章。他摸了摸指尖的白光,突然很期待接下来的日子——光痕网还在织,谁知道明天早上,会从异世界“寄”来什么新鲜事呢?也许是会修电器的光松鼠,也许是能预报天气的光云朵,又或者,是蒙克骑着光马,带着部落的朋友,顺着光轨来安福里赶大集。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张网,织得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