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十室九空”、“难民北逃”……每一个词都带着血淋淋的恐怖。
议事厅内,刚刚还因医学推广而振奋的气氛瞬间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天身上。
高起潜尖细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陈督师,你看,这中原之地,果然是多事之秋。如今大疫横行,您更该早日交割军务,前往辽东才是正理,免得被这污秽之事沾染,有损贵体啊。”
这话阴险至极,既想逼走陈天,又想将他与这场可能失控的灾难撇清关系,甚至暗指他滞留中原才引来了瘟疫。
陈天冷冷地瞥了高起潜一眼,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高起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赵虎!”
陈天声音沉稳,不带一丝慌乱。
“末将在!”
“即刻起,洛阳四门戒严!所有自南方来的难民,一律不得入城!在城外设立隔离营区,搭建窝棚,供应热水稀粥。所有入营者,需经医官查验,有发热、淋巴肿痛等症状者,立即隔离!”
“卢大人!”
“下官在!”
卢象升肃然应道。
“动员所有惠民医局医官、学徒,携带我们储备的药材,尤其是石灰、苍术、金银花等,随我前往隔离营!同时,在城内加紧熬制‘辟瘟汤’,免费发放给军民!严令各处水井加强看护,防止污染!”
“其余诸将,各司其职,稳定军心民心!没有我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如同战前部署,瞬间将有些慌乱的众人安抚下来,找到了主心骨。
“督师,您要亲自去隔离营?万万不可啊!”
赵虎急道,“那地方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
陈天语气斩钉截铁,“若连我都畏缩不前,如何能让医官百姓信服?如何能遏制疫情?”
“况且我乃元丹境武者,真元护体,万毒不侵!”
他看向高起潜,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高公公,你也看到了,疫情如火,关乎万千生灵,更可能危及京畿。本督身为朝廷钦差,守土有责,此刻若弃百姓于不顾,径直北上,他日有何面目见陛下,有何面目对天下?还请高公公暂回驿馆歇息,待本督处理完疫情,再议北上之事。”
高起潜张了张嘴,看着陈天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周围将领们虎视眈眈的目光,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陈天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带着一批骨干医官和亲卫,策马出城,直奔南门外临时设立的隔离营。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腐烂、排泄物和绝望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远远望去,简陋的窝棚连绵一片,哭喊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无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难民拥挤在营区边缘,看到官军过来,有的跪地哀求,有的试图冲卡,秩序一片混乱。
一些本地征调的民夫和低级胥吏,用布捂着口鼻,远远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陈天勒住马,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瞬间将整个营区的状况纳入感知。
疫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大量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黯淡、熄灭。
许多人体内充斥着一种阴寒、污秽的“邪气”,侵蚀着他们的生机。淋巴肿大成瘤,高热不退,咳血……典型的鼠疫症状!
“所有人听着!”
陈天运起一丝真元,声音如同洪钟,清晰地传遍整个嘈杂的营区,“本督陈天在此!朝廷没有放弃你们!医官正在赶来!我们会尽全力救治每一个人!”
“是陈督师!陈战神……不,陈青天来了!”
“活菩萨来了!我们有救了!”
人的名,树的影。
陈天如今在河南的威望极高,他的出现,如同给绝望的人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骚动的人群稍微平静了一些。
陈天翻身下马,毫无顾忌地走向营区。
赵虎和亲卫们想要阻拦,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走到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者面前。
老者颈部淋巴肿得如同鸡蛋,皮肤紫黑,气息微弱。
旁边的医官颤声道:“督师,这……这怕是疙瘩瘟(腺鼠疫),没得救了……”
陈天没有说话,伸出手指,真元凝聚成无形的气针,精准地刺入老者几处穴位,一丝蕴含着他肝木神藏生机之力和心藏净化之能的温和真元渡入,先护住其心脉元气。
同时,他神识微动,仔细分析着那股“邪气”的特性。
“并非无药可救。”
陈天收回手,对随行的医官快速说道,“此疫邪气凶戾,主要通过鼠蚤叮咬和呼吸传播。立刻去做几件事:第一,全营乃至周边区域,大力灭鼠灭蚤!洒石灰,烧艾草!第二,所有尸体必须深埋,洒满石灰!第三,将病患按症状轻重分区隔离,重症者用我新开的‘清瘟败毒饮’加减,此方需用生石膏为君药,量大专功……”
他一边说,旁边早有准备的书记官飞速记录。
陈天又走向下一个病人,同样是真元探查,神识分析,然后口述方剂或针灸方案。
他速度极快,诊断精准,给出的治疗方案都极具针对性。
他不仅治病,更是在现场教学。
他将鼠疫的传播途径、症状分期、防治要点,用最浅显的语言告诉每一位医官,并亲自示范如何做好防护。
虽然现在条件有限,但要求所有人用煮沸的布巾蒙住口鼻,处理病人或尸体后必须用石灰水洗手。
他还调动体内浑厚的真元,结合对天地元气的引导,在隔离营区周围布下了一个简易的“净化法阵”,虽然无法根除疫病,但能一定程度上抑制“邪气”的弥漫,让空气稍微清新一些。
这一幕幕,被所有难民和医官看在眼里。
那位传言中杀伐果断、武道通神的陈督师,此刻却像最普通的郎中一样,不避污秽,亲自为垂死的病人诊治。
他那沉稳自信的声音,精准有效的手段,仿佛黑暗中的灯塔,驱散着人们心中的恐惧。
“快!按督师说的做!”
“灭鼠!洒石灰!”
“熬药!快熬药!”
希望的种子一旦播下,便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在陈天的亲自指挥和示范下,原本混乱绝望的隔离营,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大量的“辟瘟丹”和熬制的汤药被分发下去。
石灰和艾草的味道弥漫开来。
尸体被妥善处理,卫生状况得到改善。
陈天更是凭借满级《凝元丹经》和满级《黄帝内经》两门满级功法的底蕴和神藏境的修为,开炉炼制了一批效果更强的“解毒防疫丹”,优先供给症状最重的病患和一线医官。
奇迹,在绝望中悄然发生。
一些被判定必死无疑的重症患者,在服用了陈天特制的汤药或丹药,并经过他以真元疏导后,病情竟然稳定下来,甚至开始好转!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陈督师的药真灵啊!俺家娃退热了!”
“督师是神仙下凡!是来救咱们的!”
“活菩萨!真是活菩萨!”
感激的声浪在隔离营,乃至整个洛阳地区涌动。
陈天的声望,在这场空前的灾难中,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连续十余日,陈天几乎不眠不休,奔波于洛阳城和各个隔离点之间。
他以超凡的毅力和医术,硬生生地在瘟疫蔓延的道路上,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堤坝。
洛阳及其周边地区,疫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死亡人数被压到了最低。
然而,就在陈天刚刚稳住洛阳局势,准备将防疫经验向其他州县推广时,一骑来自北方的快马,再次携带着八百里加急的圣旨,闯入了他的行辕。
这一次,圣旨上的语气,不再是催促,而是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深深的猜忌:
“……朕屡旨催促进兵,廓清中原,尔竟以疫病为由,迁延不去!岂不知兵贵神速,岂不闻养寇贻患?尔坐拥强兵,盘踞中州,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