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主力的异常西移,魔教高层与草原部落的隐秘接触,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积聚。
他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未知的战场上,必须让宣大这片土地本身变得更加坚实、更有韧性。
除了精神的教化,物质的根基同样需要夯实。
“仓廪实而知礼节。”
陈天深知这个道理。
流民的安置、军队的供养,乃至对抗邪说蛊惑,最终都离不开实实在在的物资基础。
仅仅依靠抄没豪强和日渐紧张的府库,绝非长久之计。
必须让这片土地自身焕发出生机,让民生得到切实的改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被他寄予厚望的军械局。
这里汇聚了宣大地区最顶尖的工匠,在之前备战中,已经在他的点拨下,于军工领域取得了不少突破。
如今,是时候让这些技术的光芒,照耀到更广阔的民间了。
“不能只盯着刀剑铠甲。”
陈天召集了军械局的大匠和几位负责民政的官员,开门见山,“我们要把一些能用的东西,拿出来,让老百姓也用得上,过得好。”
他首先指向的是农业。
宣大地处边塞,土地贫瘠,气候寒冷,虽然他以地脉国运进行调节,但是时间太短了,粮食产量一直不高。
“看看这个犁。”
陈天拿起曲辕犁模型,指尖点过笨重的辕杆,“光改曲辕不够,得用熟铁包边加固曲辕,再在犁床加个‘调角栓’,能左右微调犁铧角度,沙质坡地不跑偏,黏土地还能浅耕减阻。这样一人一牛不光省力,还能通种不同地块。”
大匠们围着模型摩挲,眼里的光更亮了,熟铁加固是边地铁匠常做的活,调角栓不过是多开个槽,道理一讲就通。
“还有这耧车。”
陈天转向耧车模型,“单加调节机关太浅,得做双层耧斗:上层装种,下层掺草木灰和骨粉,下种时一起漏,既防虫害又能肥田。再给耧腿装个联动覆土板,开沟、下种、盖土一步成,省得再雇人跟在后面耙地。”
水利上的建议更细:“龙骨水车别只改刮板,加个‘双驱轴’,人力踩累了,能套上驴驹拉,提水量能多三成,再在进水口装个滤网槽,防泥沙堵死刮板。山区溪流窄,就做‘双轮串联筒车’,两个小筒车叠着转,提水高度能到两丈,坡地梯田也能浇到。”
说到纺织,他指着织布机模型补充:“踏板改成‘双连踩杆’,踩一下能带动两个综框,少一半抬脚动作,再在机头上加个‘绕线梭子’,纱线快断时能提前预警。咱们边塞多粗麻,还得把机牙间距调宽些,能织粗麻混纺布,又厚又耐穿。”
这些奇思妙想,让工匠们既兴奋又倍感压力。
兴奋的是,这些改进一旦成功,意义重大;压力在于,这需要反复试验、调整,耗费心力。
陈天给予了全力支持。
“需要什么材料,尽管申请!需要人手,从流民中挑选机灵肯学的!成功了,本督不吝重赏!你们的名字,会和这些利国利民的器物一起,被宣大的百姓记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军械局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被彻底激活。
工匠们废寝忘食地投入到新式农具、器械的研发和试制中。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热烈的讨论声,日夜不息。
很快,第一批成果开始涌现。
经过改良的曲辕犁首先被制造出来,在城外的官田进行试用。
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需要两人配合、一头牛牵引才能顺利操作的耕地,现在一人一牛就能轻松完成,而且耕得更深,土块破碎得更细。
围观的农人发出阵阵惊叹。
改良耧车和几种新式锄头、镰刀也陆续推出,都在不同程度上提升了效率,节省了人力。
陈天没有将这些技术束之高阁。
他迅速下令,由官府主导,鼓励和支持民间工匠开设作坊,专门生产这些改良农具。
总督府提供标准图纸和部分启动资金,并以优惠价格收购部分产品,用于装备官田和奖励表现优异的军屯户。
同时,他在大同、宣府等主要城镇设立“官售点”,以接近成本价向普通农户销售这些新农具,并派专人现场演示使用方法。
对于特别贫困的流民安置户,甚至允许赊购,或以工代偿。
效果是显着的。
春耕时节,宣大各地的田野间,出现了越来越多新式曲辕犁的身影。
农人们惊喜地发现,以往需要月余才能完成的春耕,如今可能缩短到二十天,节省下的时间和人力,可以投入到更精细的田间管理,或者从事其他副业。
纺织机的改良虽然慢一些,但也初见成效。
一些小型纺织作坊开始采用新机型,虽然提升不算巨大,但出布的效率确实有所增加,市面上的布匹供应稍稍缓解,价格也趋于稳定。
民生,就在这一点一滴的技术扩散和效率提升中,得到了细微却真实的改善。
百姓是最实在的。
谁能让他们地里的收成多一分,身上的衣服暖一分,他们就认谁。
总督府推广新农具、平抑布价的举动,比任何空洞的宣传都更能赢得人心。
街头巷尾,议论督师“穷兵黩武”、“横征暴敛”的声音悄然减少,多了几分对好年景的期盼。
市集也因此逐渐活跃起来,交易的增多,自然带来了商税的微薄增长。
陈天走在大同的街市上,看着往来百姓脸上那不再是全然麻木绝望的神情,听着铁匠铺里传来的打造新式农具的叮当声,心中稍感安慰。
这不仅仅是民生改善,这更是在夯实他统治的根基。
一个能带来更好生活的人,其威望和号召力,是任何武力无法替代的。
然而,他并未被这初步的成效冲昏头脑。
技术的扩散改善了民生,但也让宣大这块“肥肉”显得更加诱人。
蒙古主力西移的意图依旧不明,魔教的阴影仍在暗中窥伺。
就在他视察一家新开设的农具作坊,勉励那位因打造新式犁铧而小有名气、脸上洋溢着自豪笑容的老工匠时,一名亲卫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挥退了感恩戴德的老工匠,走到僻静处,声音压得极低:“消息确切?范永斗亲自去了?”
“确切!侯三将军的人冒死传回的消息,范永斗三日前以行商为名,带着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出了关,方向……正是漠西!与我们之前侦知的,蒙古主力以及魔教中人活动的区域,高度吻合!”
陈天的心猛地一沉。
晋商八大家之首的范永斗,在这个敏感时刻,亲自前往漠西,与西移的蒙古主力和神秘的魔教高层汇合?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业行为!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张由贪婪、阴谋和邪恶力量交织而成的大网,正在遥远的漠西草原上迅速编织,而其最终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所竭力守护的这一切。
他缓缓抬头,望向了西边,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清那隐藏在草原深处的惊天密谋。
“范永斗……你这次去,到底带去了什么?又想带回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