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轻轻推开病房的门,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辉子苍白的脸上。她像往常一样放下保温桶,熟练地拧开毛巾为丈夫擦拭脸颊。
今天天气真好呢。小雪一边擦拭一边轻声说,楼下的樱花开了,粉粉白白的,风一吹就像下雪一样。她的手指抚过辉子瘦削的下巴,那里新长出的胡茬有些扎手。
护士小张推着药车进来,看见小雪又在和丈夫说话,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辉子今天血压很稳定,小张熟练地换着点滴,早上查房时主任说他的脑电图比上周活跃了些。
小雪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握住辉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听到了吗?医生说你进步了呢。辉子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小雪几乎以为是错觉,但小张也看见了:天啊,他动了!
这微小的动静让小雪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状态。她翻出手机里存的照片,一张张给辉子看: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的动物园,你非要买那个长颈鹿气球,结果刚出门就被风吹跑了。照片里年轻的辉子正仰头望着天空,表情既懊恼又好笑。
夜深人静时,小雪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睁开眼,辉子的手指正停在她发间,那双久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辉子?小雪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辉子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樱...花...虽然含糊不清,但这确实是三个月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小雪泪如雨下,她按下呼叫铃的手抖得几乎按不准。值班医生赶来时,辉子又陷入了沉睡,但仪器上明显活跃的脑电波证明这不是幻觉。
第二天清晨,小雪推着轮椅带辉子来到医院花园。樱花树下,她蹲下身平视着丈夫: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樱花。一片花瓣飘落在辉子膝头,他缓慢地抬起手,指尖碰触到了那抹粉色。
康复师说这是奇迹的开始。小雪知道,这是爱的力量。每天她都会发现辉子新的进步:一个眼神,一次手指的勾动,一个含糊的音节。虽然离完全康复还很远,但希望已经像春天的嫩芽,在他们心中悄然生长。
有天夜里,辉子突然清晰地叫了声。她惊醒过来,看见丈夫正望着她,眼中噙着泪水。小雪紧紧抱住他,感觉辉子无力的手臂正尝试着回抱她。窗外,一弯新月静静注视着这对重逢的爱人。
辉子的康复训练开始了。每天上午,小雪都会扶着他在走廊里慢慢行走。辉子的双腿还不太听使唤,走几步就会满头大汗。但小雪从不催促,只是耐心地支撑着他,像对待学步的孩子一样温柔。
再坚持五步就到长椅了,小雪轻声鼓励道,想想我们以前爬香山的时候,你可是走得比谁都快呢。辉子喘着气,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他努力迈出左脚,右脚跟着往前拖了一步。三月的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消毒水和隐约的花香。
康复科的张医生看着检查报告,难掩惊讶:脑部淤血吸收的速度比预期快很多,这真是...他抬头看了看正在帮辉子按摩手臂的小雪,这真是爱情创造的奇迹。
周末时,小雪会推着辉子去医院后面的小公园。她总带着保温杯和辉子最爱吃的豆沙包。尝尝,我按你妈妈教的方法做的,小雪掰开松软的包子,记得你说过,小时候每次生病,你妈妈都会做这个给你吃。辉子颤抖的手接过包子,豆沙馅沾在了嘴角。小雪笑着用手帕替他擦掉,就像擦去孩子脸上的饭粒。
四月的一个雨天,辉子突然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小雪...辛苦你了。这句话让正在叠衣服的小雪愣在原地,洗衣粉的清香弥漫在两人之间。她转过身,看见辉子眼里闪烁的泪光,那是清醒的、充满情感的泪光。
随着语言能力的恢复,辉子开始给小雪讲他们恋爱时的往事。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每个片段都让小雪惊喜不已。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辉子费力地组织着语言,因为...我忘了...你的生日...小雪红着眼睛点头,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后来你连夜坐火车回来,在我宿舍楼下站了一整夜。
五月的阳光越来越暖,辉子已经能自己拄着拐杖走一小段路了。小雪总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既不过分保护,又随时准备搀扶。有天傍晚,辉子突然停在医院花园的紫藤架下,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用糖纸折的戒指:嫁给我...好吗?虽然糖纸已经泛黄,但小雪认出那是二十年前辉子向她求婚时用的同款糖果的包装纸。
夏蝉开始鸣叫时,辉子终于可以出院了。收拾行李那天,小雪发现辉子偷偷在练习系鞋带。他笨拙地打着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小雪蹲下来想帮忙,辉子却摇摇头:让我...自己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白发上,那一刻,小雪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不服输的少年。
出院那天,医院走廊站满了来送行的医护人员。护士长红着眼眶递给小雪一本相册,里面记录了辉子从昏迷到康复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第一张照片里,辉子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而最新的一张,是他笑着站在医院门口,手里举着我要回家了的纸牌。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辉子站在门口久久不动。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斑驳的光影,餐桌上还摆着那天早上小雪匆忙离开时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欢迎回家。小雪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康复的日子并不轻松。辉子每天都要做两小时的复健训练,有时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要重复几十遍。小雪就在旁边陪着他,数着次数,递毛巾擦汗。傍晚时分,他们会坐在阳台上看夕阳,辉子结结巴巴地给小雪读报纸,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像个学生一样虚心请教。
七月的一个周末,他们的女儿小满从国外赶回来了。见到爸爸能自己走到门口迎接她,小满手里的行李箱地掉在地上。她扑进辉子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那天晚上,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吃着辉子勉强用左手帮忙包的饺子,虽然形状歪歪扭扭,但小满说这是她吃过最美味的饺子。
随着时间推移,辉子的语言表达能力越来越好。有天夜里,他突然对小雪说:我昏迷的时候,其实能听见你说话。小雪惊讶地望着他,辉子继续道:你每天给我读小满的信,讲我们年轻时候的事...就像黑暗中的灯塔,让我知道该往哪里游。
立秋那天,小雪下班回家,发现辉子不见了。正当她惊慌失措时,手机响了。来老地方。辉子神秘地说。小雪赶到大学时代的操场,看见辉子站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棵梧桐树下,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这次换我等你。辉子笑着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生活渐渐回到正轨,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现在他们更懂得珍惜每个清晨相视而笑的瞬间,每次十指相扣的温暖。小雪的书桌上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辉子出院那天拍的合照,照片背面写着:我们的第二人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