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躺在病床上已经76天了。白色的被单盖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张消瘦的脸。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血压和血氧的数值一直保持在正常范围内,这让小雪多少感到一丝安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辉子的脸上。小雪像往常一样,轻轻抚摸着丈夫的脸颊,低声说着今天要做的事。她知道辉子可能听不见,但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会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
辉子,今天蔡大姐会来照顾你。小雪整理着床单,她真的很细心,昨天给你擦身时还特意调了水温,说太热或太冷都不好。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蔡大姐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小雪啊,我给辉子熬了骨头汤,待会儿用棉签沾着给他润润嘴唇。她走路带风,说话也快,但动作却格外轻柔。
小雪感激地接过保温桶。自从蔡大姐来后,她终于能稍微喘口气。以前请的护工不是偷懒就是粗心,只有蔡大姐把辉子当亲人一样照顾。
蔡姐,真是太谢谢你了。小雪眼眶有些湿润。
说这些干啥!蔡大姐摆摆手,已经麻利地开始检查辉子的导尿管,辉子是个好人,老天爷会保佑他的。你看他气色多好,肯定很快就能醒。
蔡大姐边说边熟练地给辉子翻身按摩。她粗糙的手掌在辉子背上轻轻拍打,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这场景让小雪想起辉子以前最爱听的民谣。
蔡姐,辉子以前可喜欢听歌了。小雪突然说,特别是那首《风吹麦浪》,每次听到都会跟着哼。
蔡大姐眼睛一亮:真的吗?我儿子也爱听这个!说着就掏出手机,找出那首歌放了起来。
轻柔的旋律在病房里回荡。小雪看见辉子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她急忙凑近,但那微小的动静又消失了。也许只是她的错觉,但她宁愿相信这是好兆头。
中午时分,小雪去食堂打饭。回来时看见蔡大姐正在给辉子剪指甲。她低着头,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阳光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蔡姐,你先吃饭吧。小雪把饭盒放在桌上。
不急,马上就好。蔡大姐头也不抬,辉子的指甲长得快,得经常剪,不然会伤到自己。
小雪突然注意到蔡大姐手腕上的淤青。蔡姐,你手怎么了?
哦,这个啊。蔡大姐不在意地笑笑,昨晚扶一个老太太上厕所,不小心撞门框上了。没事,过两天就好。
小雪心里一热。她知道蔡大姐在养老院还照顾着其他老人,却从没听她抱怨过累。
下午医生来查房,检查完辉子的各项指标后,说情况很稳定。继续保持,说不定哪天就会有转机。医生的话给了小雪新的希望。
傍晚,小雪准备回家拿换洗衣物。蔡大姐拍拍她的肩: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晚上我给辉子读报纸,他最爱听新闻了对吧?
小雪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蔡姐,明天是你休息日,不用来了。
休息啥呀!蔡大姐爽朗地笑着,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陪辉子说说话。我那口子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看着蔡大姐忙碌的背影,小雪第一次觉得,也许上天让辉子昏迷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他们遇到蔡大姐这样的好人。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声音。蔡大姐坐在辉子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辉子啊,你可得快点醒。小雪多好的媳妇,天天守着你。你要是听见我说话,就动动手指头...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掌心里传来轻微的触碰。蔡大姐猛地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盯着辉子的手。那修长的手指,确实又动了一下。
医生!护士!蔡大姐冲出病房,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她跑得太急,差点撞到墙上,但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笑容。
值班医生和护士赶来时,辉子的眼皮正在轻微颤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沉睡已久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
当辉子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小雪脸上时,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小雪扑到床边,泣不成声。蔡大姐站在一旁,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走廊上,蔡大姐靠在墙边,长长舒了一口气。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疲惫却满足的脸上。她想起老家的一句老话:好人总有好报。今晚,她终于亲眼见证了这句话的应验。
第二天清晨,当小雪红着眼睛却带着笑容推开病房门时,发现蔡大姐已经来了,正在给醒来的辉子喂粥。辉子虽然还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清明许多。
蔡姐...小雪刚要说话,就被蔡大姐打断了。
快去洗把脸,我给你带了早饭。蔡大姐朝她眨眨眼,辉子刚才还说想听《风吹麦浪》呢!
小雪看向丈夫,辉子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久违的微笑。阳光洒在三人身上,病房里仿佛有春风拂过,带着新生的希望。
蔡大姐的手机里又响起了《风吹麦浪》的旋律。辉子的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击床沿,虽然动作很轻,却让小雪激动得捂住了嘴。这是昏迷以来,他第一次对外界的声音做出反应。
辉子,你还记得这首歌对不对?小雪握住丈夫的手,声音颤抖。
辉子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在小雪和蔡大姐之间游移。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蔡大姐赶紧递上温水,小心地用吸管喂他喝了几口。
别着急说话,蔡大姐轻声说,你昏迷这么久,得慢慢来。医生说你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护士来查房时,看到醒来的辉子惊讶得差点打翻托盘。天啊!这真是太好了!她立刻叫来了主治医生。医生仔细检查后,说辉子的恢复情况超出预期,但后续的康复训练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蔡大姐,医生临走时说,多亏了你每天坚持给他按摩、说话,这对唤醒昏迷病人非常重要。
小雪这才知道,原来蔡大姐每天下班后还会特意回来,给辉子做额外的按摩和护理。她看着蔡大姐粗糙的双手,想到这些日子她默默付出的辛劳,眼泪又涌了上来。
蔡姐,我...
哎哟,怎么又哭了?蔡大姐笑着给小雪擦眼泪,辉子醒了是好事啊!从今天开始,咱们一起帮他做康复训练。
接下来的日子,病房里充满了生气。蔡大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小收音机,整天放着轻柔的音乐。她教小雪怎么帮辉子做肢体活动,怎么鼓励他练习发声。每当辉子完成一个简单的动作,蔡大姐就会像哄孩子一样拍手叫好。
一周后的早晨,辉子终于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谢...谢...蔡...姐。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却让蔡大姐红了眼眶。她转身假装整理窗帘,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这天下午,蔡大姐的儿子来看她。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提着个保温桶站在病房门口张望。蔡大姐惊喜地迎上去:小军,你怎么来了?
妈,我给你炖了鸡汤。小伙子腼腆地说,目光好奇地看向病床上的辉子,这就是您常说的辉子哥吧?
蔡大姐拉着儿子来到床前:辉子,这是我儿子王小军。小军,快叫辉子哥。
辉子哥好!小军恭敬地鞠了一躬,我妈说您特别喜欢《风吹麦浪》,我带了吉他来,要不要听我弹一曲?
在轻柔的吉他声中,辉子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他的嘴唇跟着轻轻哼唱起来。虽然声音很轻,但每个音都很准。小雪惊喜地发现,辉子居然记得全部歌词。
音乐声引来了隔壁病房的人,很快,小小的病房里挤满了听众。有坐轮椅的老爷爷,有挂着点滴的中年人,还有几个小护士。大家安静地听着,有人跟着轻轻哼唱,有人偷偷擦眼泪。
演奏结束后,病房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辉子努力抬起手,也拍了几下。小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辉子哥,等你好了,咱们组个乐队怎么样?
辉子笑了,虽然笑容还有些僵硬,但眼里的光彩让小雪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样子。她转头看向蔡大姐,发现她正望着儿子和辉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为病房里的每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收音机里又响起了《风吹麦浪》的旋律,这一次,是辉子自己要求播放的。他握着小雪的手,看着忙前忙后的蔡大姐和正在调试吉他弦的小军,眼神中满是感激。
在这个普通的病房里,音乐串起了四个原本陌生的人。就像歌里唱的那样,风吹过麦浪,也吹散了生活中的阴霾,带来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