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意摒弃了其中九成九的陈腐理论,只将那些最精髓、最契合时代的部分抽取出来。
然后,她将前世那些超越时代的军事思想:特种作战、斩首行动、信息战、后勤破袭——同催化剂一般,狠狠注入了这些古代兵法的骨髓之中。
她要写的,不是一本兵书。
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专门为欧阳震岳打造,能够瞬间开启他内心最深处渴望的钥匙!
苏锦意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素白的纸。
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那个名为欧阳震岳的男人形象无比清晰。
他被贬斥,被羞辱,被夺走了一切。他心中最渴望的是什么?
不是金钱,不是权位,而是认可!
是一个能看懂他、理解他、并给予他驰骋疆场机会的知音!
这本兵书,就是他的知音。
提笔,落笔。
她写的字不再娟秀,反而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凌厉之气。
《破虏策》。
书名只有三个字,却蕴含着无尽的杀伐与渴望。
书中没有长篇大论的之乎者也,每一句都是直指核心的战术构想。
“蛮族之患,在骑兵之利,其利在速。然其要害,亦在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蛮族作战,多携牛羊,随行随宰,看似无穷,实则累赘。若遣三百精锐,以特制之弩,配淬毒之箭,不求杀敌,只求惊扰其畜群,使其自相践踏,一夜之间,三月之粮可废其半……”
“敌之主帅,骄横自大。可设‘斩首’之局。效仿江湖刺客,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选死士十人,熟悉地形,擅长攀援。月黑风高之夜,潜入敌帐,一击即走。主帅亡,则军心乱,万人大军,亦成乌合之众……”
她将这些惊世骇俗的战术,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语言和逻辑,严谨地写下。
每一个构想,都仿佛是为北境的战局量身定做。
每一个字,都在敲打着一个真正将领的灵魂。
写完最后一笔,苏锦意长吁一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也感到一丝疲惫。
她将这份薄薄的《破虏策》卷好,放入一个防水的油布袋中,又小心地套上一个普通的书卷封套。
做完这一切,她叫来了门外的张三。
“张三。”
“奴才在。”张三躬身进来,神情恭敬。
“你立刻出宫一趟,将此物,埋在大理寺正门外第三棵柳树下,三尺深。做完之后,立刻回来,不要和任何人接触。”
苏锦意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娘娘。”张三接过书卷,没有问一句为什么,只是将其紧紧揣入怀中,转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如今对苏锦意的命令,已经到了无条件执行的地步。
做完这一切,苏锦意才感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她不紧不慢走到桌边,提起笔。
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下一行小字。
一个计划。
她将纸条,塞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小的竹筒之中。
然后她走到了冷宫的窗边。
一只羽毛漆黑如墨的信鸽,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停在了那里。
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咕咕咕”的鸣叫。
那是林清墨通过特殊渠道,专门为她训练的最顶级的信鸽,“夜枭”。
苏锦意将竹筒绑在“夜枭”的腿上。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它那光滑的羽毛。
“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把我的‘计划’,送到那位大理寺卿的手上。”
信鸽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咕声,振翅而起,瞬间就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消失不见。
她清楚,林清墨会收到她的信鸽,会知道去取这份兵书,然后以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将这把钥匙,递到那头猛虎的面前。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她甚至算到了李源的反应。
一个废妃的心腹太监,出宫一趟,去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埋点东西?
即便被影龙卫或李源的探子看到,也只会以为是冷宫之人偷藏了什么私房钱财,绝不会联想到一本能颠覆战局的兵书。
一场旨在逐步攻破镇国公最强军事堡垒的宏大棋局。
就在这小小的冷宫之中。
由苏锦意,亲手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
两日后,京郊大营。
黄沙漫天,烈日如火。
大理寺卿林清墨,一身绯色官袍,在大营都指挥使的陪同下,巡视着这片京畿重地。
他神色淡漠,目光如矩,所到之处,那些骄横的兵痞们无不收敛几分。
“林大人,您看,我这京郊大营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好样的,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啊!”
都指挥使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名叫周通。此刻正满脸堆笑,对着林清墨大献殷勤。
林清墨不置可否,内心却是一片冰冷。
他来之前,已经将那本《破虏策》通读了一遍。即便他不懂军事,也被其中那石破天惊的构想震得心神摇曳。
他无法想象,那位身处冷宫的娘娘,是如何想出这些闻所未闻的战术的。
那一刻,他对苏锦意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他的目光在操练的队列中逡巡,看似随意,实则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校场角落。
那里,一个男人正顶着烈日,身上绑着沉重的沙袋,一动不动地站着桩。
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衣襟,顺着古铜色的肌肤蜿蜒流下,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但他的腰背,却挺得像一杆刺破苍穹的标枪。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双唇紧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没有痛苦,没有屈服,只有一团压抑到极致的火焰。
那不是寻常士卒的眼神,那是一头被困在囚笼里,磨砺着爪牙的猛兽!
“那人是谁?为何受罚?”林清墨不动声色地问道。
周通瞥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与厌恶:
“回大人,一个不识抬举的刺头罢了。叫欧阳震岳,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尉。昨日冲撞了本将,罚他站桩三个时辰,磨磨他的性子。”
林清墨心中了然。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点了点头,继续带着一行人向前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巡查的路线,却不偏不倚,正好要经过欧阳震岳的身边。
就在与欧阳震岳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林清墨宽大的官袍袖口微微一动,一卷用普通封套包裹的书卷,悄无声息地滑落,掉在了沙土之上。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自然得就像一个无心的意外。
他脚步未停,径直向前走去。身后的周通等人忙着奉承,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唯有那个如标枪般矗立的男人,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卷书,也看到了那位大理寺卿在与他擦肩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待林清墨一行人走远,欧阳震岳的身躯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他剧烈地喘息着,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将那卷书飞快地揽入怀中,藏进了湿透的衣服里。
他看到了那三个充满杀伐的字——《破虏策》。
他那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
这东西,很重要。
甚至可能,比他的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