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瑞出差的第九天，住在陆家的这些日子里，陆琪琪确实被浓浓的亲情包裹着，熨帖着。那种独自面对空荡小屋时，如影随形的孤寂感和为远方爱人悬着的心慌感，被家中热闹的烟火气和父母兄嫂无微不至的关怀驱散了不少。
这其中，陆母黄婧怡居功至伟。她仿佛将所有的担心和牵挂，都化作了灶台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汤水水。今天是一锅金黄喷香的老母鸡汤，明天是奶白浓稠的鲫鱼豆腐汤，后天又变成了鲜美滋补的野生菌菇汤……从不间断，变着花样地往陆琪琪碗里添，誓要把女儿这几天“掉下去的肉”给补回来，那架势，恨不得一天给她喂出三天的分量。
“妈，我真吃不下了……”晚饭桌上，陆琪琪看着面前又堆成小山的菜和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苦着脸求饶。
“这才吃多少？你看你，下巴都尖了！”陆母不由分说，又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小瑞不在家，你更要吃好睡好，不然他回来看到你这模样，该心疼了。”
陆琪琪无奈，只好在父兄“同情”的目光下，继续努力奋战。
这天晚上，陆琪琪刚洗完澡，穿着柔软的睡衣靠在床头刷手机，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琪琪，睡了吗？”是陆母的声音。
“没呢，妈，进来吧。”陆琪琪放下手机。
陆母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在床沿坐下，慈爱地看着女儿。灯光下，陆琪琪的气色比刚回来那天好了不少，但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落寞，还是被细心的母亲捕捉到了。
“把这牛奶喝了，助眠。”陆母示意了一下牛奶，然后拉起陆琪琪的手，轻轻拍着，开始了母女间的夜话，“这几天……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陆琪琪点点头，靠在母亲肩上，“有你们在，心里踏实多了。”
陆母看着女儿低垂的眉眼，比起前几天的强颜欢笑，现在气色确实红润了些，心里稍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琪琪啊，妈跟你说点体己话。”
“嗯？妈你说。”陆琪琪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陆母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语气放得更缓：“你看，现在和小瑞感情也稳定了，证也领了。妈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陆琪琪擦嘴的动作顿了一下。
陆母继续温声道：“妈不是催你们。就是想着，你看像现在，小瑞忙事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要是一个人在家，难免孤单。要是身边有个小的，日子过得也快些、充实些，家里也热闹。孩子嘛，虽然是责任，但也是盼头和乐趣。”
陆琪琪放下纸巾，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面对母亲，脸上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妈—你怎么跟所有妈妈一样，催完结婚就催生娃呀？这流程也走得太快了吧！”她故意把声音拉长，带着撒娇的意味，想把话题引开，“再说了，你要带孙子，火力得对准我哥和嫂子啊！催他们给亮亮生个弟弟妹妹嘛！我看亮亮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陆母被女儿这招“祸水东引”逗笑了，轻轻拍了她胳膊一下：“你这孩子！还编排起你哥来了！亮亮这才多大，你哥和肖敏他们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年轻人讲究优生优育，计划着来。我这不是……看你和小瑞感情好嘛。”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人家秦瑞的妈妈是明事理，没开口催，那是体贴你们。但我们做父母的，心里总归是盼着的……”
“妈——”陆琪琪拖长音调，搂住母亲的胳膊，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孩子的事，真的急不来，得讲缘分的。缘份到了，他自然就来了。你看我和秦瑞，这都才刚安定下来，他公司又遇上事……总之，顺其自然，好不好？”
她声音软糯，带着依赖，陆母心里那点急切也被抚平了，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背：“好好好，顺其自然，妈不催你。只要你和小瑞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和“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陆琪霖压低了声音的、无奈的哄劝。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了，爸爸带你去看大汽车好不好？”
“不要！不要车车！要咕咕！呜哇——要跟咕咕睡！”
哭声越来越近，卧室门被推开一条缝，小亮亮穿着连体恐龙睡衣，哭得小脸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直接扑到床边，抱住了陆琪琪的腿，仰着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咕咕……抱……亮亮和咕咕睡……”
紧随其后的是满头大汗的陆琪霖，他一脸头疼，对着陆琪琪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表情：“这小子，洗完澡就在那儿闹腾，他妈讲故事、唱儿歌都不管用，铁了心要来找你……我是没辙了。”
陆母看着这姑侄俩亲昵的样子，刚才那点关于“催生”的严肃话题瞬间被这活生生的“小麻烦”冲散，她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行了行了，你们姑侄俩闹吧，我回去了。琪琪，牛奶记得喝完。”她又转头对陆琪霖说，“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早点去休息，让琪琪和亮亮待会儿。”
“得令！”陆琪霖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陆母也笑着带上门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陆琪琪和挂在她腿上、还在小声抽噎的小肉团子。陆琪琪心软得一塌糊涂，弯腰把亮亮抱起来，用指腹擦掉他脸上的金豆豆：“哎呀，我们亮亮怎么哭成小花猫啦？是不是想姑姑了？”
亮亮用力点头，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说：“想咕咕……和咕咕睡……”
“好好好，跟姑姑睡。”陆琪琪抱着他坐到床上，拿起床头的故事书，“姑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讲一个恐龙勇士的故事？”
“好！”亮亮立刻破涕为笑，乖乖在她怀里缩好，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故事书。
陆琪琪刚翻开书，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起了专属的视频通话铃声——是秦瑞。
亮亮耳朵尖，眼睛一亮，小手指着手机兴奋地叫道：“是姑父！姑父！”
陆琪琪的心也随着铃声快跳了几下，她拿起手机，对亮亮做了个“嘘”的手势，调整了一下呼吸，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出现了秦瑞的脸，他似乎刚回到酒店房间，穿着简单的深色t恤，背景是酒店简洁的装潢。他眉宇间的疲惫比前几天更重了些，但眼神在看到她时，依旧下意识地柔和了许多。
“琪琪。”他声音有些沙哑。
“二哥！”陆琪琪应道，把摄像头对准自己和他怀里的亮亮，“你看谁在这儿？”
亮亮立刻凑到屏幕前，挥舞着小手，大声喊：“姑父！姑父！亮亮和咕咕睡！”
秦瑞显然没料到这个小家伙也在，微微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亮亮也在？这么晚还不睡？”
“他闹着要跟我睡，刚哄好。”陆琪琪解释道，看着屏幕里他眼下的青黑，心疼地问，“你那边怎么样？是不是很累？E国那边谈得还顺利吗？”
“还好，有点波折，但在预料之中。”秦瑞言简意赅，依旧是报喜不报忧的风格，他的目光仔细描摹着她的脸，“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
“习惯，妈天天给我炖汤，我都快被喂成小猪了。”陆琪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倒是你，看着又没睡好。事情要忙，身体更要紧，赶紧洗个热水澡休息吧，别累着自己了。”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亮亮也在一旁学着姑姑的样子，小大人似的说：“姑父……睡觉觉……”
秦瑞看着屏幕里这一大一小关切的眼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连日来的紧绷和疲惫似乎都缓解了些。他点了点头，声音更柔和了些：“好，我知道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嗯，你挂吧。”陆琪琪舍不得，但还是催他。
“晚安。”
“晚安，二哥。”
视频通话结束，屏幕暗了下去。亮亮心满意足，打了个小哈欠，窝在陆琪琪怀里，嘟囔着：“咕咕……讲故事……”
陆琪琪却有些心不在焉了。她抱着暖烘烘的小侄子，刚才和母亲的对话，以及……她下意识地回想着自己的生理期。好像……是推迟了几天来着？之前因为秦瑞出差，她心情焦虑，作息紊乱，一直没太在意。现在被母亲一提，又被亮亮这么一闹，这个念头才清晰地冒了出来。
她的心跳莫名有些失序，一个大胆的、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猜想悄然滋生。
她低头看着怀里渐渐眼皮打架的亮亮，小家伙软乎乎的身子依赖地靠着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这种被全然信赖和需要的感觉，奇异地抚平了她因那个猜想而泛起的波澜，甚至……生出了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清晰的期待。
哄睡了亮亮，将他小心地放在床内侧，盖好被子。陆琪琪自己却没什么睡意了。她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母亲的话回荡在耳边：“有个小的在身边，日子过得也快些，充实些……”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无论如何，猜测只是猜测。
她翻了个身，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悄悄记下了一行字：
【明天下班，记得去买验孕棒。】
做完这个动作，她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心里反而奇异地安定下来。她侧过身，看着亮亮恬静的睡颜，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然后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中，她闭上眼睛。明天，答案自会分晓。而现在，先享受这被家人和小天使陪伴的、温暖宁静的夜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