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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从近乎消散的尘埃中缓缓凝聚,如同沉入深海后又逐渐上浮的潜水者。首先恢复的,是“存在”本身的确切感。李清风“睁开”感知,发现自己并非以物质形态存在,而是化作了一团稳定的、由道韵与信息构成的光影,悬浮在一片无法言喻的静谧之中。
周围是那座“庭院”的内部。地面由温润如玉、却能映照出无尽星河倒影的材质铺就,纤尘不染。几根简约到极致的立柱支撑着看不到顶的穹宇,立柱上流淌着似水非水、似光非光的能量。庭院没有围墙,向外望去,只有一片柔和、均匀的微光,仿佛置身于宇宙蛋壳的内部,又像是独立于一切之外的孤岛。
赵德柱、苏晓晓、元,都以类似的、稳定的光影形态存在于旁。赵德柱的光影还下意识地做出拍打身体(虽然不存在)的动作,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散架。苏晓晓的光影则呈现出规律的脉动,显然在进行高速的自我检测和修复。元的光点形态最为凝实,正平静地分析着周围环境。
最令人心安的是,那“断弦-太极核心交融体”并未丢失,此刻正安静地悬浮在李清风光影的“胸前”,依旧黯淡,却稳定地存在着,如同一个沉睡的心脏。
他们的正前方,庭院中央,那个模糊的“身影”依旧背对着他们,姿态未变。它面前悬浮的“景象”依旧在流转,只是速度似乎放慢了无数倍,使得那些星河生灭、文明演化的片段变得清晰可辨,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数据流。
“这是……哪儿?”赵德柱的声音直接在意念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警惕。
“环境分析:时空结构高度稳定,规则均匀,无攻击性场。能量层级:未知,无法量化。初步判断,符合‘静滞回廊’描述中的‘绝对秩序’与‘时间凝滞’特征。” 元给出了最理性的判断。
“我们……被谁救了?”苏晓晓的意念中充满疑惑,“那个身影……”
李清风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感知着庭院,感知着那个背影。没有敌意,没有审视,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亘古不变的宁静与专注。对方似乎完全沉浸在对面前“景象”的“观察”之中,对他们的到来毫不在意,或者说,认为他们是理所当然该被“回收”至此的“样本”。
就在这时,那背影前的“景象”再次切换,呈现出的,赫然是“初始之茧”内部,太极核心与断弦共鸣、引发“刹那完整”,以及随后“逻辑源心”与“归寂教团”对撞的清晰画面!甚至包括了他们最后遁入裂隙的瞬间!
看到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如同观看一场记录详实的纪录片,这种感觉极其怪异。
那背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个平静、中性、无法分辨性别或任何情感色彩的意念,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变量因子:编号t-7-清风集合体。引发‘摇篮’协议核心区规则扰动等级:7.3。与‘归档样本’(指断弦)共鸣,触发‘非协议和谐’瞬时峰值,导致‘逻辑源心’与‘外部熵增极端体’(指归寂教团)冲突。过程记录已归档。”
它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调取数据。
“根据‘归档样本’关联性及‘摇篮’扰动记录,符合‘特殊样本回收协议——高潜力变量观察类’。予以回收至‘静滞回廊’次级观察区。”
它的话语中,充满了冰冷的专业术语,将李清风他们称为“变量因子集合体”,将他们的冒险称为“扰动”,将他们与断弦的共鸣视为实验数据,将他们死里逃生归结为符合某条“回收协议”。
这印证了最坏的猜测之一——他们确实处于某种“观测”或“实验”框架内。而眼前这位,极有可能就是比“园丁”(织理者)更高层级的直接观测者,或者是“园丁”机制中负责记录和归档的“管理员”!
“你……是谁?”李清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尝试以意念沟通,“‘园丁’?还是……‘观测者’?”
那背影似乎没有回答的兴趣,只是继续用那平静的意念陈述:
“身份标识:本单元为‘静滞回廊’第七扇区维护者。职能:观察、记录、归档宇宙演化进程中的关键变量与异常事件,维持‘回廊’数据稳定性。非‘织理者’集群(即你们所称‘园丁’),亦非‘观测者’(该权限高于本单元)。”
它承认自己是“维护者”,层级在“园丁”(织理者)之上,却又低于“观测者”。那么,“观测者”之上,是否还有“创作者”或“实验者”?细思极恐。
“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苏晓晓追问,“‘特殊样本观察’是什么意思?”
“变量因子t-7-清风集合体,展现出与‘归档样本’(太初之韵-7)的高度亲和性,及在‘摇篮’协议框架内引发‘非协议和谐’的潜力。此潜力对现有演化模型构成未知影响,具备观察价值。”维护者的解释冰冷而直接,“‘静滞回廊’可提供稳定环境,隔离外部干扰(包括‘摇篮’净化协议与‘归寂’熵增体),便于进行长期、可控的观察与数据收集。”
长期观察?可控数据收集?这听起来,他们像是被关进了一个更高级别的、无菌的观察笼里!
“我们不是样本!”赵德柱的光影激动地闪烁,“我们是活生生的!我们要出去!我们要……”
“申请驳回。”维护者的意念毫无波澜,“‘回廊’协议优先于变量个体意愿。在观察周期结束或变量因子失去活性前,不得离开次级观察区。”
它的语气,就像在陈述“实验室小白鼠不能自己决定离开笼子”一样自然。
李清风的心沉了下去。他们逃离了“摇篮”的净化,避开了“归寂”的湮灭,却落入了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无法反抗的“观察牢笼”。在这里,他们连“威胁”都算不上,只是“有潜力的观察样本”。
难道他们的抗争、追寻、对平衡的坚持,最终只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实验数据”?
不!绝不可能!
李清风的目光,落向了怀中那沉寂的“断弦-核心交融体”,又望向维护者面前那不断流转的、包含无数宇宙片段的光影景象。
如果这里是记录一切的地方……如果这个维护者只是按协议行事……那么,或许“协议”之外,“数据”之中,仍有可乘之机。
“观察期……有多久?”李清风忽然问道,语气平静下来。
“变量因子活性维持状态下,基础观察周期为一个标准宇宙纪元(约你们所认知的137亿年)。可根据变量行为及数据价值申请延长。”维护者回答。
一个宇宙纪元?!赵德柱差点光影溃散。
李清风却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问:“在此期间,我们有何权限?可否接触‘回廊’内的信息?”
“次级观察区变量因子,享有基础存在维持权限。可申请调阅部分已归档的、非加密的宇宙演化数据片段,包括与自身相关的扰动记录。禁止进行可能影响‘回廊’稳定性或干扰其他观察进程的活动。”
可以调阅数据?包括他们自己的记录,甚至……其他宇宙的演化信息?
李清风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牢笼或许坚固,但知识本身,可能就是打破牢笼的钥匙。在这时间近乎凝滞的“静滞回廊”,他们最不缺的,也许就是“时间”去学习、去理解、去……寻找漏洞。
“我们接受观察。”李清风忽然说道,出乎所有人意料。
“老李你……”赵德柱不解。
李清风以意念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维护者道:“既然要观察,我们希望尽可能全面地了解这个宇宙,包括‘摇篮’协议的设计逻辑、‘织理者’集群的运作方式、‘归寂教团’的起源……以及,所有关于‘太初之韵’和‘非协议和谐’的记录。请开放相应的数据访问权限。”
他这是在主动要求“被研究”的同时,也要求“研究资料”,甚至可能触及“园丁”和宇宙本质的核心档案!
维护者的光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在进行复杂的协议校验。
“……请求涉及部分加密及高敏感度数据。需进行风险评估与权限适配……部分批准。开放‘摇篮’协议基础框架、‘织理者’单元分类及基础功能、‘归寂’现象起源假说(三种)、‘太初之韵’相关非加密观测记录等数据池。访问将受监控,禁止数据复制与规则层面解析尝试。”
成了!虽然有限制,但他们获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窥探宇宙真相的“图书馆”准入证!
“那么,观察开始。”维护者的意念落下,不再理会他们。庭院一侧,凭空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门,门后似乎是一个更加简洁、只有基础维持功能的“房间”,那便是他们的“次级观察区”。
李清风深深看了一眼维护者那永恒专注的背影,以及它面前那包含无尽信息的流动景象,率先向光门走去。
被囚禁于时间的回廊,却也可能于此,窥见破局之道。静滞之中,思绪将如野火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