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张白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刺痛，也带来一丝清醒。他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中恢复意识的。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被雨水打湿的暗黄色帆布顶棚，以及耳边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点敲击声。
他在移动？不，是身下的板车在移动。他费力地偏过头，看到路沉那张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脸，正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拉着板车的一根绳子，在泥泞中艰难前行。板车的另一侧，楚清冷拄着一根粗树枝当拐杖，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每一步都疼得额头青筋暴起，但她依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根磨尖的钢筋。
“咳……咳咳……”张白想开口，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白哥！你醒了？！”路沉听到动静，惊喜地回过头，差点松了绳子。
楚清冷也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探了探张白的额头，眉头紧锁：“烧得很厉害。精神力严重透支，没变成白痴算你命大。”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利落。她解下腰间一个脏兮兮的水壶，拧开，小心翼翼地凑到张白唇边。
清凉（或者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灼痛感。张白贪婪地喝了几口，才沙哑地问：“这是……哪？虫子……”
“甩掉了，暂时。”楚清冷收回水壶，言简意赅，“你昏迷了大概两个小时。我们不能留在桥洞，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这里是旧城排污渠的废弃维护通道，相对隐蔽，但也不安全。”
张白尝试动了一下，全身如同散架般剧痛，尤其是脑袋，像被攻城锤砸过一样。【基础解析】的符文处传来阵阵灼热和空虚感，显然短时间内无法再动用了。他回想起昏迷前那超越极限的“解析视域”，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明悟——他的能力，似乎拥有远超想象的潜力，只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
“谢谢。”他看着楚清冷和气喘吁吁的路沉，低声道。没有他们，自己已经死了。
楚清冷别过脸，没说话。路沉则带着哭腔：“白哥你吓死我了！刚才你七窍流血，我还以为……”
“死不了。”张白打断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一阵眩晕。楚清冷伸手扶了他一把，动作有些僵硬，显然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让你恢复。”楚清冷看着通道外连绵的雨幕，“你的状态，遇到任何危险都应付不了。”
“不能停。”张白强忍着不适，“黑隼和‘医生’的交易……明晚？”
“准确说，是今晚午夜。”楚清冷纠正道，眼神锐利，“距离现在不到二十个小时。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要么拿到‘黑匣’，要么毁了它。”
“怎么拿？怎么毁？”路沉绝望地问，“我们三个伤兵残将，连核心区都进不去！”
楚清冷沉默了片刻，从贴身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奇特、布满细微刻痕的金属薄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这是‘钥匙’的一部分。”楚清冷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听到，“我父亲临死前交给我的。开启‘黑匣’物理锁的核心密匙片之一。另一片在黑隼手里。没有两片密匙同时激活，强行开启会触发自毁程序，里面的数据会瞬间清零。”
张白和路沉都屏住了呼吸。这就是那个秘密！
“但就算有钥匙，我们也靠近不了核心密室。”路沉指出关键问题。
“有一个机会。”楚清冷的目光投向通道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壁垒，看到那座轰鸣的能源核心，“交易前，黑隼一定会亲自去确认‘黑匣’状态。那是核心区守卫最森严，但也可能是……最意想不到的时刻。”
“调虎离山？”张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制造混乱，引开黑隼和大部分守卫？”
“没错。”楚清冷点头，“但必须是足够大的混乱，大到让黑隼认为交易有变，甚至基地受到致命威胁，他才会离开密室。而且，混乱必须发生在核心区附近，才能牵制住精锐守卫。”
“这怎么可能做到？”路沉觉得她在说天方夜谭。
楚清冷看向张白，眼神复杂：“这要看你……还能不能‘看’到什么。”
张白心中一凛。她指的是他的能力。的确，想要在龙潭虎穴中制造精准的混乱，必须依靠【信息洞悉】对环境和系统弱点的极致洞察。但他现在的状态……
他闭上眼睛，尝试凝聚精神，但脑袋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基础解析】的符文黯淡无光。“不行……短时间内，我做不到。”他苦涩地说。
气氛瞬间凝重。希望似乎刚刚燃起，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就在这时，路沉怀里的无线电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杂音，夹杂着一个模糊的、焦急的呼号：
“……求救……这里是……信标前哨……遭遇……收割者主力……请求……附近任何单位……支援……坐标……”
信号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信标前哨”和“收割者主力”这几个词，如同闪电般划破了绝望的阴霾！
张白、楚清冷、路沉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收割者主力！就在附近！而且正在攻击“信标前哨”！
一个疯狂、危险，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浮现在张白脑海中。
“路沉！”张白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能锁定‘信标前哨’的求救信号坐标吗？精确到百米内！”
路沉手忙脚乱地调整着无线电，手背的灰色符文微微发亮，【信号共鸣】的能力被激发到极限。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恐惧和兴奋：“能！距离我们大概……五公里！在东北方向的旧通讯塔遗址！”
“楚清冷，”张白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你说过，能源核心下方有紧急冷却泄压阀，直通地底暗河，对吧？”
楚清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瞳孔骤缩：“你想……利用泄压阀的冲击，制造人工地震，把收割者主力……引过来？！”
“不是引过来。”张白的声音冰冷而决绝，“是告诉它们，这里有一个更‘可口’的目标——一个能量澎湃、守卫相对空虚的‘渡鸦’基地！只要计算好泄压的力度和方向，冲击波会沿着地质断层传导，足以让五公里外的收割者感知到这里的‘盛宴’！黑隼就算再自信，也不敢同时面对‘医生’和蜂群级的收割者！他必须亲自去镇压，甚至可能提前交易！”
楚清冷死死盯着张白，仿佛要看清他灵魂深处。路沉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楚清冷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你知道泄压阀的具体位置和结构图？”
“我看过d区的维护草图。”张白回忆着【信息洞悉】扫描过的记忆碎片，“在核心基座正下方十二米处，有四个主泄压阀，连接着高压冷却管路。我需要知道引爆哪一个，用多大当量，才能产生指向性的冲击波，而不是炸塌整个基地。”
“我可以告诉你。”楚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我父亲是安保主管，我看过完整的结构图。但如何精确引爆？我们没有炸药，没有遥控装置。”
张白的目光落在路沉怀里的无线电上，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诞生了。
“路沉，你的【信号共鸣】，能不能……不接收信号，而是反向，向一个特定的能量节点，发送一个极短促、极强烈的干扰脉冲？比如，足以引爆一个过载的电容，或者……触发一个脆弱的压力传感器？”
路沉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说：“理……理论上……可能可以……但……但我从来没试过！而且需要知道那个节点的精确共振频率！万一搞错了……”
“频率交给我。”张白看向楚清冷，“泄压阀的应急触发传感器的共振频率，结构图上有没有标注？”
楚清冷眼中闪过极致震惊，她没想到张白竟然能想到利用路沉的能力进行如此精密的“遥控爆破”！这需要对能量规则和机械结构有着何等恐怖的理解！
“有……有标注……”她声音干涩，“但我需要计算……结合现在核心的运行压力……才能算出安全引爆的临界频率……”
“没时间计算了！”张白强撑着坐直身体，眼中燃烧着赌徒般的火焰，“相信你的直觉，楚清冷！也相信路沉的能力！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要么赌一把，要么等着被‘医生’或者收割者碾碎！”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帆布顶棚，如同催命的战鼓。废弃的排污渠中，三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在绝望的边缘，制定着一个近乎自杀的计划。
楚清冷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动着复杂的公式和参数，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路沉紧紧抱着无线电，脸色惨白，但眼神中却渐渐涌起一股豁出去的狠劲。